打開花灑,調到最大水流,沖洗著自己的身體,好像她的身體從里到外都是灰塵,都是不潔之物。水聲嘩嘩響了近一個小時,而她,只是呆呆地站在花灑下,仿佛一個植物人一樣,耳邊忽然響起燕生的聲音——
你的嘴唇冰涼而柔軟,天生是用來親吻的。
秦紫藝仰起臉。
花灑送來的水流以最大的速度,在她臉上順流而下,像是川前的瀑布,激起層層浪花,沖散了耳邊的聲音。
真的可以沖散嗎?
那是另外一個男人留在她身體里的聲音。水流的聲音可以蓋過一切,當水流停止的時候,那聲音,就像海邊的霧氣,和影子一樣,經年不散,令她恐慌不止。
直到門外響起敲門聲,秦紫藝才關上了花灑,不情愿地走出了浴室。
肌膚相親是女人在深夜中對孤獨、恐懼的另外一種求助,男人的適時撫摸,會帶給女人豐沛的情欲之水,在彼此相擁的身體里泛濫。
汩汩的熱流……
黏稠的欲望……
從一個女孩子30年身體的七情六欲中,緩緩升騰……
秦紫藝很想和阿正,像海與河那樣無聲地交融,分不清哪一處是交匯點,分不清,是誰融化了誰,做出愛的感覺。
皎潔的月光從窗子中滲進來,灑下一片光潔的銀輝,所以,房間里并不黑暗,相反,倒有了幾分朦朧的詩意。偶爾有蟬鳴叫著,并不是連續(xù)的噪聲……
良久。
她把頭抵在他的胸前,喃喃囈語著,不知道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阿正:
“抱緊我好嗎?我好冷,好孤單,阿正,你也是這樣嗎?”
阿正下意識地摟緊秦紫藝,緊緊地摟著她。
“紫藝,好想一輩子這樣抱著你?!?/p>
秦紫藝感覺到冷。
不是溫度。
不是身體。
靈魂的冷。
就像琴沒有錦瑟發(fā)不出動聽的和音一樣。
秦紫藝翻過已經僵硬的身體,躲到床的外側,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而眼睛里的淚水,卻是一浪又一浪地涌來,將她荒蕪的身體淹沒……
只能有愛。
但不能做……
肌膚里聚涌而來的欲望仿佛破繭而出的蝴蝶,有翅膀,不能飛,欲愛不能,想必,這樣的痛苦與煩惱只有置身于其中的人才會深切地感受得到吧。這樣日深一日的煎熬已經不是“煩惱”二字可以形容的了,太久的壓抑會影響到身心健康。
沒有人知曉秦紫藝的煩惱。
每一個夜晚——
只有她無處安放的身體知道。
只有她渴望呼吸與撫摸的皮膚知道。
……
婆婆不止一次催問結婚酒席的事,這件事好搪塞,但是,懷孕的事每一次都讓她有說不出的尷尬,秦紫藝不想對婆婆實話實說,讓她著急上火,不起任何作用,更不想讓阿正再經歷一次痛苦。
秦紫藝答應阿正,替他保密。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無關其他人。
但婆婆要他們結婚,要她早日懷孕抱孫子,就不是他們兩個人的事,而是這個家庭的事了。阿正是獨苗,從他爺爺起,就是單傳。所以,孫子的事是這個家庭的大事,秦紫藝提不出不結婚的理由,除了阿正的病以外。
她問過專家,阿正這種情況不是不可以治愈,但需要過程與時間。
秦紫藝被婆婆逼得走投無路,只好訂下了婚期,家具早已經買好,婚紗照早已經照好,需要準備的只是婚禮酒席而己。其實,秦紫藝現(xiàn)在的生活和結婚有什么區(qū)別呢?七年前,她已經是阿正的妻子了,她和他是戀愛一年后同居的。是她自愿的,在她看來,這是愛情的必然結果。
從23歲到30歲。
恍然過去了七年。
這七年當中,不能說沒有甜蜜。在她看來,性不是愛情的全部,如果阿正真的“不行”的話,她可以和阿正偷偷領養(yǎng)一個孩子,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或者說,可以用阿正的精子人工授精,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如果日子一直這樣過下去,秦紫藝相信,她在不久后的一天將正式穿上婚紗,向世人宣告,她已經是阿正合法的妻子了,以后一直到自己死去,與他過著紅塵中與人不二的日子,每天在上下班的忙碌中,操持著老公、孩子、自己的家,柴米油鹽……
這是很多女人希望的,平凡的幸福生活。
但是——
人生不都是一直。
也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