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來,我已經(jīng)精力透支。其實我并沒有做什么耗費體力的事,沒有花八個小時去扛水泥包,可是跟這么多人談話令我筋疲力竭。你必須一直集中精神,如果你在編故事,就更加累人。除非你是個病態(tài)的說謊狂,否則講假話比講老實話辛苦多了;這就是測謊器的原理,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它很有道理。講一整天的謊話、演一整天戲,很容易就榨干你的精力,更何況大部分時間我還是站著的。
我沖了個澡,補刮了一下胡子,然后打開電視蹺起腳閉上眼睛聽了十五分鐘的新聞。差不多五點三十分的時候,我打電話給凱南?庫利,告訴他雖然沒有明確的結(jié)果報告,但仍有了些進展。他想知道他能做什么。
“現(xiàn)在還不用,”我說,“明天我會回大西洋街去看看還能不能搜集到更多的信息。等我那邊的事辦完了,會去你家。到時你會在家嗎?”
“當(dāng)然,”他說,“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p>
我設(shè)定了鬧鐘,再一次閉上眼睛,鬧鐘在八點半把我從夢里驚醒。我穿上西裝,打了領(lǐng)帶,去埃萊娜家。她替我倒了咖啡,能自己倒了杯礦泉水。然后我們坐出租車往上城走到亞洲協(xié)會,最近那兒在舉辦一個展覽,以印度的泰姬陵為主題,和她在亨特學(xué)院修的那門課不謀而合。我們穿過三個展覽室,跟著人群走進另一個房間,坐在折疊椅上聽一位樂師演奏錫塔爾琴⑨。那位樂師是好是壞,我一點概念都沒有。我不知道怎么有人可能分辨得出來,甚至懷疑如果他的樂器走音了,他自己到底能不能夠察覺出來。
之后有一個只供應(yīng)葡萄酒和奶酪的接待會。“我們不必待太久?!卑HR娜耳語。經(jīng)過幾分鐘的微笑和寒暄之后,我們已經(jīng)在街上了。
“你喜歡剛才的每一分鐘。”她說。
“還行?!?/p>
“我的老天,”她說,“男人為了性,愿意作的犧牲可真大?。 ?/p>
“好了,”我說:“真的沒有那么糟,印度餐廳放的都是這種音樂?!?/p>
“但是在餐廳里你可以不聽?!?/p>
“誰聽了?”
我們?nèi)ヒ患乙獯罄蛷d吃晚餐,喝意大利濃縮咖啡時我告訴她關(guān)于凱南?庫利的事,還有他太太的遭遇。等我說完了,她坐在那兒好一會兒,只低著頭盯著眼前的桌布,仿佛上面寫了字似的。然后她慢慢抬起眼來看我。她是個很能干的女人,也是個很有忍耐力的女人,但在那一刻卻看起來動人的脆弱。
“上帝??!”她說。
“現(xiàn)在的人就是這樣!”
“什么都可以,是不是?沒有限度,”她啜了口水,“那種殘酷、徹底的虐待狂。為什么有人……算了,為什么要問為什么呢?”
“我想一定是因為可以得到快感吧,”我說,“做這件事的時候,他們一定覺得很痛快,不只是殺人的時候,還有折磨他,耍得他團團轉(zhuǎn),告訴他她會在車上,等他去的時候又告訴他她會在家里,最后再讓他在一輛廢車的后車廂里找到被切成一塊塊的她。殺她不見得一定是虐待狂,因為他們可能想到留下一個可以指認他們的證人很不安全,可是像他們這樣剜人痛處的做法,完全沒有實際的好處。分尸是很麻煩的。對不起,這種話題在餐桌上談?wù)媸前敉噶耍瑢Σ粚???/p>
“若是當(dāng)作床邊故事來講,那效果就更不能比了。”
“馬上讓你覺得很有性趣,嗯?”
“要讓女人興奮,什么都比不上這個。不過真的,我不介意。我是說我在乎,我當(dāng)然會在乎,但我不是那種怕東怕西的人。這件事很惡心,把人剁成一塊塊的,但這部分其實是最不重要的部分,不是嗎?真正令人震驚的是世界上居然存在這樣邪惡的東西,而且它隨時隨地會跳出來,毫無理由的一下弄死你。這才是恐怖的事,無論是空肚子或飽肚子聽都一樣難受?!?/p>
我們回她的公寓后,她放了一張我們倆都喜歡的錫達?沃爾頓⑩的鋼琴獨奏。我們坐沙發(fā)上,都沒怎么說話。播放結(jié)束后她翻了一面,第二面演奏到一半時我們進了臥室,以一種奇異的強度做愛。結(jié)束之后好半天不說話,最后她說:“告訴你一件事,小子,如果我們再繼續(xù)這樣不去,有一天我們就會變得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