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源越來越明顯,像一條在它的面前逐漸寬廣的道路。格桑興奮起來,它追隨著浮動在空氣中的氣味小步跑著。格桑知道,他就在附近。
氣味越來越濃,太新鮮了,格桑幾乎可以看到空氣中一個由氣味構(gòu)成的人的形象。它從氣味當中品味到一種恐懼,一個正常人應(yīng)該不會產(chǎn)生這種恐懼的氣味??謶忠灿凶约汗逃械臍馕?。
格桑了解這種氣味。上個星期,那天它剛剛被保安牽進超市,拴在入口處的一根欄桿上。保安還沒有來得及將格桑放開,它就在存包處柜臺下的縫隙中找到一個留在超市里面的人。那人一路叫喊著被帶進保安室。當然那些剛剛離開超市的顧客的氣味還很新鮮,格桑就是聞到了他身上洋溢著這種氣味才把他從那些其實并沒有什么區(qū)別中的氣味中辨認出來。那是揮之不去的恐懼的氣息。
格桑已經(jīng)可以肯定這個人是不應(yīng)該在這里出現(xiàn)的,晚上在超市里走動的都是穿著黑色制服的保安。格??梢宰R別他們的氣味,這個人的氣味絕對不屬于任何一個超市里的保安。
陌生氣味的源頭在自動扶梯旁邊一棵盆景的后面。
格桑盡管沒有看見,但它的鼻子已經(jīng)作出了正確的判斷。是一個人,就藏在這棵盆景的后面。
盆景位于為顧客購物時休息而準備的一排簡易塑料座椅后面,座椅與墻之間空隙很窄,假如格桑擠進去根本沒有返身的余地。于是,它退后幾步,像對待那些偷襲羊群被發(fā)現(xiàn)后躲在緊緊地擠成一團的羊群里不愿現(xiàn)身的狼一樣,高聲吠叫,同時圍著盆景來回躥跳。即使是一頭狼也會在牧羊犬隨時可能引來牧羊人的緊迫感的催促之下迫不得已從羊群中跳出來。
果然,這個人并不比一頭草地中的狼更有耐性,或者聰明多少,他也跳了出來。他跳的姿勢也沒有窮途末路的狼那樣迅捷漂亮,他被盆景的枝條刮住了褲子,險些跌倒,但還是站住了。
他舉起了右手,非常鎮(zhèn)定地發(fā)出了命令。同時他也迅速地發(fā)現(xiàn),眼前并不是他非常熟悉的德國牧羊犬,而是一頭他從沒有見過的品種的大狗。而且,他從那狗的目光中發(fā)現(xiàn)一種不以為然的嘲弄的表情,這個訓(xùn)導(dǎo)命令顯然對它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此時他也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舉動有多么可笑。
他從腰里抽出了刀,也許他束手就擒的結(jié)局會完美得多??墒堑鹊剿庾R到這一切,想要把刀收回去時已經(jīng)晚了。在盆景的后面他以為這頭叫聲震得他頭昏腦脹的狗和那些狼犬一樣,會無條件地聽從他的擺布,但這次他失策了。
隨著手腕的一陣刺痛,他的刀已經(jīng)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跟著一起失去的還有衣服的一只袖子。
沒有給這人準備的機會,格桑毫不猶豫向他的咽喉攻擊。出于本能他伸出雙手擋在了面前,于是另一只袖子也不見了。
當值班室里的保安跑到二樓大廳的時候,看到一個人幾乎赤身裸體地趴在大廳中間一扇巨大的工藝屏風上,格桑蹲坐在屏風的對面,憤怒地號叫著。
“求求你們,救救我吧?!?/p>
衣不掩體的人趴在搖搖欲墜的屏風上抽泣著,“你們怎么才來啊,我差一點被狗吃了。怎么弄來這么樣一條狗啊,這哪是狗?我要投訴,怎么弄來這么一條狗啊,我要投訴?!?/p>
無論怎樣勸導(dǎo),這人就是趴在屏風上不肯下來。直到那個每天給格桑喂食的保安小心地靠上去給格桑的項圈扣上了鐵鏈后,他才感激涕零地從屏風上爬了下來。
格桑還想沖過去,兩個保安拉住了暴怒的格桑。
從那之后大約半年的時間里,直到格桑離開,這個超市再沒有發(fā)生過一起盜竊案。當然白天開業(yè)時一些顧客的順手牽羊就不算在內(nèi)了。那些習(xí)慣進入超市偷竊的盜賊間也在流傳:這家超市里養(yǎng)著一頭可怕的保安犬,那頭來自高原的巨犬面對刀槍都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