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們在里面卻對此行想盜取唐卡的作案動機供認不諱,這倒是讓兩個警察頗感欣慰。一個證據(jù)確鑿的案件。
老畫師拿著一根麻繩系住了格桑的脖子,另一端拴在了樹上。他沒有想更多的什么,只是希望盡快恢復小院里往日的平靜。他擔心的是,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到了自己作畫的時間了。
隨后的幾天老畫師并沒有忘記給格桑喂食,不過卻忘記解開它脖子上的麻繩,也許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棵扎了繩子的植物而已。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大腦里被淡化,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一幅正在創(chuàng)作的唐卡上了。
當夜幕降臨的時候,被繩子拴了兩天的格桑輕輕地站了起來,夜晚的氣息深深地吸引著它,催促著它投身其中。但脖子上的麻繩卻限制了它的自由。它試著扯斷它,麻繩并不是十分結(jié)實。但老畫師當時給格桑套上的是一個活結(jié),當它用力拉緊這根麻繩時,活結(jié)慢慢地收緊,而且麻繩的另一端系在一棵柔韌的小樹上,它消解了格桑企圖扯斷它的力氣。格桑試了兩次,每次都被勒得喘不過氣。它不得不放棄這種努力。
在盜竊未遂案的第二天,老畫師就破天荒地將小院子的門關(guān)緊,但那只不過是為慕名而來的人提供一次次將它敲響的機會罷了。那些人極有耐心地在欣賞著門上古色古香的銅制獸頭形門環(huán)的同時用力地將它拍響,直到老畫師毫無辦法地將門打開。隨后就是一番對狂跳著要撲向他們的格桑的由衷贊美,他們的目的無一例外是要買下格桑。也許是老畫師不明白,也許是因為更多的原因,那些人只是被石像般不擅言談的老畫師簡短的語言勸走了。
不過即使是一尊石像也有厭煩的時候,終于,老畫師也像格桑一樣被這紛亂的一切擾得煩躁不安。
“別怪我了,小狗?!?/p>
老畫師這樣對趴在角落里的格桑說,這是他對格桑說過的最多的話。
格桑已經(jīng)從老畫師石塊般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看出了決定自己命運的某種變化。從那個臉色黑黑的胖子――似乎高原上所有的陽光都以光顧他的面頰為榮――出現(xiàn)在門口起,格桑就已經(jīng)從老畫師猶疑的目光中看到了這種變化。那巖石般的臉上似乎出現(xiàn)了一種松動,他竟然回頭向格桑這邊望了一眼。只是這一眼,讓格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它想弄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它想知道隨后在它的身上將要發(fā)生什么。格桑進入這個小小的院子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盡管每天都在老畫師的眼皮底下趴著,但他卻從來也沒有把格桑當做比他種的那些花更高級的東西。
“你喜歡,牽走吧?!崩袭嫀煂@個敲開門請求看看格桑的黑臉漢子說。
“什么?”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時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這頭正慢慢挺起身的巨獒身上――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一頭純種藏獒。
“給你了,牽走吧?!闭Z言對于長期孤獨生活的老畫師顯然是某種奢侈品,只是在非常必要的時候才拿出來裝飾一下而已。不過他還是重復了一遍。
這次黑臉漢子聽清了。意思是把這頭藏獒牽走,把它牽走。
帶走,這頭藏獒屬于他了!
拉薩應該就是這樣的地方,你不知道在這世界上最藍最藍的天空下每天都會發(fā)生什么,也許你隨便地在哪個小攤上無意中買下的一枚小錢卻是絕無僅有的一枚古幣;也許迎面走來又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消失令你茫然若失的少女就是哪個尼泊爾王公的后裔。這就是日光城拉薩,你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每個人都可以試著去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吹侥莻€來自德國的小伙子了嗎,明天就要起程帶著自己的裝備到圣湖納木錯去沖浪。
黑臉漢子感到血流都沖向了腦部。當然,他對自己說,已經(jīng)來高原這么多年了,高原反應的適應期早就過了。就是有點激動吧。
看他沒有動,老畫師走到小樹前,解開了繩子,把它放在了黑臉漢子的手里,然后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小樓里。那幅唐卡再有幾筆就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