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的月色是黯淡的，也許是因為城市的燈光太過輝煌，也許是因為城市的污染太過嚴重。這樣一彎月，模糊含混，曖昧不清。

許嫻說：“我都知道……可是，我得給自己一個幸福的機會?！?/p>

安然問：“你坐在窗臺邊上呢？”許嫻“嗯”了一聲。安然說：“我知道了，是我不好?！痹S嫻突然哭出來：“小然，我很怕。我老想著小玉……如果小玉和李益都分手了，那，有什么是可以天長日久的？小然，你說當初小玉如果也出來，事情會不會不一樣？她會不會幸福？”

電話在手里，燙。安然柔聲說：“小嫻你別想得太多，一切都會好起來。你看，再半年你就畢業(yè)了，到時候你過去或者沈白過來，一切都會好起來……你別想得太多?！痹S嫻卻還是哭：“小然，你說女孩子為什么一定要嫁人，我們都沒有做壞事，沒有害過人，為什么要委屈自己？”

安然大怒：“沈白欺負你了？”

許嫻搖頭：“沒有……”她慢慢平靜下來，“可是男人結(jié)了婚還是自己，滿腦子還是自己，都巴望著女人犧牲。如果一個女人不能忍辱負重維護家庭，那錯都是女人的。那個男人，頂多是粗心，人人都原諒他，誰叫他是男人……小然，女人是不是最后都只有這一條路，做人家的老婆，做人家的媳婦，做人家的媽媽，就是不能做自己。人人都可以要女人這樣那樣，要忍，要大度，要體貼，可是，女人心里的苦，有誰知道……”

安然默然，很久才問：“你們吵架了？”

許嫻笑了：“怎么吵呢？我只要說一句跟他想得不一樣的，他就把臉一沉，抬起腳來就走了。再說，他會說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做主了，你還要我怎么樣。這個大帽子一扣下來，誰經(jīng)得起？”

安然愕然：“什么大事情？”

許嫻笑：“付賬單，管銀行賬戶，給家人朋友買禮物寄東西，我們還能有什么大事？等我們有了孩子，那還得加上管孩子?！?/p>

安然問：“你們打算要孩子了？”

許嫻猶豫：“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我想還是不要，這樣以后如果不好了還可以分開，可是有時候我又想要一個，這樣就算分開了，我可以跟孩子過，不用再找別的人。小然，你別笑話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要是人可以永遠不長大，一直留在過去，該有多好?！?/p>

安然嘆氣：“你別瞎想了。沈白人挺老實的，慢慢就都好了。你看咱們小時候，吃一根雪糕還要攢錢，還要寫作業(yè)，你真的愿意留在那時候？”許嫻已經(jīng)抽了一張紙巾慢慢把眼淚擦干，流過淚的臉，澀澀的，在這個初夏的夜晚。然后許嫻勉強笑道：看你說的。算了，我也就是發(fā)發(fā)牢騷，生理期?！?/p>

安然笑道：“我就說么，算了，我又當一回免費廢紙簍，下次見面問你收錢。”不用鏡子，安然知道自己的笑容和許嫻的一樣勉強而無說服力。不過這笑容亦是生命里的最后一根稻草，讓彼此可以緊緊抓住。許嫻的憂傷她知道，雖然知道，卻也無可奈何。

沈白不偷不搶不殺人不打老婆，他頂多就是粗心。就算安然抄著一把菜刀殺進去，又能拿什么罪名去砍沈白？為了他不肯帶許嫻去聽音樂會？為了他不許許嫻買沒用的小玩意兒？為了他要在家里說了算？去問十個人，十一個人都會說：男人當然得說了算，女人就該順著男人。

安然安慰：“你也別擔心小玉，她會好的，李益配不上她。沈白他跟李益不一樣，他會對你好的，你多給他一點時間，多溝通?！?/p>

許嫻“嗯”一聲，再問：“那個呂河，你愛他么？他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安然說：“他挺愛玩的，還沒長大呢。但凡男人長得好些，總是已經(jīng)給寵壞了?！痹S嫻“哈”的一聲：“你倒好意思說這個？只怕別人說，女人但凡長得好些，總是已經(jīng)給寵壞了?！卑踩粐@氣：“我比竇娥還冤?！?/p>

許嫻不依不饒：“那你有多愛他？小然，你會嫁給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