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思晨以故意殺人罪被警方拘留。

那條木制玩具蛇的蛇頭里安裝了一只微型錄音機，但因為被姚思晨從高樓摔下來摔散了，警方無法知道里面有什么貓膩，問姚思晨，她保持緘默，一副萬念俱灰、視死如歸的神氣。

班主任一上課就嘆息：“本來多好、多有前途的孩子呀，就這么毀了。你們一定要汲取教訓，加強個人綜合素質的提高，千萬要有良好的思想品德……”

“保送清華的名額有限，讓出一個，會有更多的人蜂擁而上，想過獨木橋，只有擠掉別人。”柳玉涵在心底嘆息了一聲，她記得姚思晨那天早上對周曉宇的指責，姚思晨不會無緣無故要殺人，如果那條玩具蛇真是周曉宇用來算計姚思晨的，那周曉宇就太可怕了，可是，周曉宇為人熱情厚道，怎么會做出那樣陰險的事來呢？

班主任還在上面苦口婆心，她為什么沒有意識到，姚思晨犯罪固然有她自身的原因，但激烈的競爭、超負荷的壓力、學習時間的緊迫、人際溝通的缺乏，這些才是真正的兇手，姚思晨被毀了，周曉宇也無法參加終考了，或者，還會有更多的人毀在這沖向錦繡前程的路上……柳玉涵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她突然記起魯迅在《狂人日記》中所寫：“我”能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她覺得，她們這些題海奮戰(zhàn)的學子，也是走在吃人和被人吃的路上！

前面班主任還有說什么，柳玉涵再沒聽得進去，她決定明天請假和杜雪梅一起去看看姚思晨，那個曾經充滿陽光、好學上進的美麗女生。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杜雪梅一口回絕，“她是殺人犯啊，嚇死人了?！?/p>

“你不覺得事情很奇怪嗎？那天夜里，思晨為什么會驚叫，我和你為什么會睡得那么早、那么沉，第二天，周曉宇被子里的玩具蛇又是從哪里來的？”柳玉涵一肚子問號。

“你有完沒完？”杜雪梅不耐煩地說，“姚思晨不說了嗎，那條玩具蛇是周曉宇故意嚇唬大家的，她們兩個狗咬狗，關我們什么事兒，還有幾天就考試了，我要晨讀，沒閑工夫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說完，杜雪梅就捧著英語書躲到一邊去了。

杜雪梅有這樣的表現很正常，她性格孤僻，平時不喜歡說話，學習很用功，成績雖然不及姚思晨和周曉宇，但也算得上年級的佼佼者，她現在分秒必爭是理所應當的?？墒牵恢趺?，柳玉涵就是覺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

柳玉涵皺緊了眉頭，她看著杜雪梅的背影若有所思，晨光打在杜雪梅的身上，在她身后留下長長的暗影，落在旁邊的桌子上，那里，有杜雪梅昨天晚上吃方便留下的包裝袋和湯料袋。

靈光一閃，柳玉涵猛地想起姚思晨夜里尖叫當天晚上下完晚自習回宿舍后，杜雪梅請她吃了包泡面，吃完不久她就睡了，姚思晨和周曉宇什么時候回宿舍，她都不知道。

柳玉涵之所以記得這件事，是因為杜雪梅平時不拘言笑，也從來不主動請人，那天晚上，柳玉涵都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感覺，難道那條玩具蛇是杜雪梅搞的鬼？

這個猜測嚇了柳玉涵一跳，可不知怎么，她相信這個猜測，她橫下心來，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把桌上的調料包攥進手里，退回床邊，又看了杜雪梅一會兒，她似乎在專心看書。

“雪梅，你難道沒有受到良心的譴責？”柳玉涵鼓起勇氣以肯定的語氣問她。

“什么？”杜雪梅詫異地轉頭看過來，雖然她不露聲色，但柳玉涵還是從她臉上看到那一閃即逝的驚慌。

“雪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绷窈磷饴卣f，“我想我應該告訴你，那天晚上，我看見你往我碗里倒湯面調料了?！?/p>

“又怎樣？吃面放調料，這很正常?！?/p>

“是啊，我的意思是說，我很珍惜你給我的友愛，我甚至舍不得扔掉這個調料包?！绷窈b作從口袋里拿出那個調料包，里面還剩少許的粉沫。

杜雪梅的臉色一下子白了，她退后一步，緊張地盯著柳玉涵手里的調料包，強做鎮(zhèn)定，“我不懂你說的什么?！?/p>

“你心里明白，你在這調料里事先放好了安眠藥，因為整個宿舍里，就只有我睡覺很驚醒，周曉宇一睡著雷打不動，而那天恰恰姚思晨白天受了驚，晚上自然睡不好，于是，你就偷偷把那條安了錄音機的玩具蛇放在周曉宇的被子上，你錄音機里放了什么嚇到姚思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目的是想挑起姚思晨和周曉宇的矛盾，你這一箭雙雕的計策真不錯，立刻就讓你達成心愿了，只是，難道你不覺得過份嗎？你真的愿意看到這樣的結果？”柳玉涵孤注一擲地揭底，因為經過初步的試探，她已經堅信自己的猜測，她的心驚不亞于杜雪梅。

“過份？難道班主任偏心就不過份嗎？憑什么保送姚思晨上清華？姚思晨上課發(fā)笑班主任都不計較，我回頭問個題就被狠訓一頓！還有，姚思晨和周曉宇就不過份嗎？她們合起伙來冷落我，還當眾嘲笑我又窮又丑又笨，她們不該死嗎？”杜雪梅臉上陰晴不定之后，突然就冷笑起來，她攥緊了手里磚頭一樣厚的英語書，一步步逼近柳玉涵，聲音變得緩慢、低沉、嘶啞，“你很聰明，可是，柳玉涵，你也很愚蠢，你不該在我面前表現得這么聰明，你沒有機會去化驗泡面調料，也沒有機會揭發(fā)我，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杜雪梅的眼睛充滿血絲，陰戾得像一只殘暴的禿鷲，帶著死亡的氣息，把柳玉涵凍在當場。柳玉涵驚恐地看著杜雪梅，暗暗自責，她怎么就忘了，一個決心要吃人的人是沒有良心的，她怎么能奢望一個沒有良心的人悔罪？她真是犯了個愚蠢的錯誤……

突然，校園里傳來尖銳的警笛聲，像劈開黑暗的曙光讓柳玉涵精神一振，無畏地看向杜雪梅。杜雪梅像被過電了似的顫抖了一下，她剛剛舉起英語課本的手臂無力地落了下來……

窗外，黑暗后的黎明晨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