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鳴獰笑著，立即反身把門關(guān)上，朝她撲過來?！?/p>

“救命?。〃D―她又一次聲嘶力竭地喊叫起來。”

“爾鳴有些慌亂，但他還記得阻止人喊叫的最好方法是卡住她的脖子，這一次，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合攏雙手。女人聽見他嘴里發(fā)出野獸一般的怪叫。她跌進絕望的深淵。她知道這一次自己該完蛋了。”

“門被人撞開，白三沖了進來，他上前抱住爾鳴，猛地把他摔倒在地，然后，他拉起這個懷孕的女人，朝外面跑去……”

“可他們沒能走得更遠。走道的盡頭，一個人正毫無表情地等待著。他們戰(zhàn)栗地停下來，不知所措。白三最近一直在附近轉(zhuǎn)悠，想伺機捉住爾鳴的尾巴。可他從來沒有注意到，還有人跟著他?！?/p>

“而這個人居然是……”

“居然是……”

“居然是……”

云暉木然地以一個簡單節(jié)奏反復輕輕敲擊著回車鍵，啪達啪達的聲音令他陷入僵硬失神。他于這個溫暖的下午完結(jié)手頭這篇小說，另一方面他從內(nèi)心中感到無法抑制的寒冷，像深海中一個巨大的浪卷來把全身拖著往下沉。

這種寒冷來自于空虛和無聊。

寒慄又來了，云暉意識到顯示屏上已經(jīng)是一片空白，剛才寫下的話早不知被頂?shù)绞裁吹胤饺ァＫo按住“backspace”不松，盯著左上角的光標又開始發(fā)呆，直到屏幕上方出現(xiàn)那幾個“居然是”，他仍然沒有意識到要松開手指，于是剛寫好的小說也開始迅速在他面前消失。

云暉嚇了一跳，關(guān)上文字輸入軟件，關(guān)閉系統(tǒng)，切斷電腦電源，站起來，在房中邁開大步轉(zhuǎn)悠著。

他觀看著書柜里一排排獎狀，書柜門玻璃上反射出一張隱約的男人臉，面目端正體格健壯，但或許是精力過多花在寫作的操勞上，他的日子顯得渾渾噩噩，沒有多少清晰的記憶存留在體內(nèi)。但這也無所謂，面前代表著他實力的榮譽印記才算是真正有價值的，也只有記住那些，之前的日子才有意義。

柜子的另一邊是一些小玩意。他的書也上過暢銷榜，出版社送來的過年禮物；這是校方在講課費之外給予的客套饋贈；還有些是簽名售書時粉絲的賀卡，這些是朋友出國旅行時順手帶回的廉價雕塑，等等等等。

一房間的死物，加上他這么一個活人，便是這么多年的搭配。生活便如此猶豫、不情愿地，但又顯而易見地流入時間的黑洞里?？吹搅藛?？感受到了嗎？我為什么要這樣堅持著。

我到底是為了什么在寫寫寫寫寫！

充滿陽光的房間里，他一個人覺得冰冷起來。

“今晚出來玩吧，給你介紹幾個女生?！彪娫捘穷^的朋友依然興致勃勃地約著飯局。

云暉嘴里含含糊糊地應著，腦子里卻想著他那些“有價值的東西”，他希望在寫作上可以再有所突破，但人卻懶懶地不愿意再挪動步子。也許是他真的對維持目前的狀態(tài)累了，也許……他根本不知要做什么。

半天沒有明確回音，朋友發(fā)現(xiàn)了他在發(fā)呆，嘆了口氣說：“你也該正正經(jīng)經(jīng)找個凡人談個戀愛了，別抱著那么高的標準不放。又漂亮又聰明又聽話，哪兒會那么好啊，什么事都讓你趕上了？”

“我不過是有這樣期望而已……”云暉辯解了幾句，又覺得無聊，匆匆找了理由掛斷電話。

找一個女朋友，開始新的生活？他不是沒有期待，但想到之前交往里的揣測猜忌，想到全心付出總會受到這樣那樣的影響而全幻化為一場烏有，他居然有一種恐懼感，漂亮的女生很多，善解人意的也不少，可什么才是真正適合自己的那個人呢？

有些模糊的像素在頭腦里轉(zhuǎn)，漸漸出現(xiàn)一些形狀，沒有全貌，只有一些細節(jié)，以及細節(jié)的部分……

他要的女孩……應該是……那個樣子的……

沖到書桌邊，云暉抓起筆架上并不常用的2B鉛筆，開始盡力去描畫剛才出現(xiàn)在腦中一閃而過的容貌。他的繪畫功底雖然不強，但還足以讓他知道怎么去勾勒。

窗外的光線快節(jié)奏地變化，時間無從估算地在流逝，中午吃過的兩片面包和幾塊餅干早已溶解在胃中，但這些全然消失在云暉此刻的感知里。他在喘氣，他的雙手在抖，他的腳在不由自主地頓地，他忘記了疲勞和饑餓，雖然疲勞和饑餓早遍布了全身。

那張臉慢慢地在紙上浮現(xiàn)出來，成批量增加的雜亂線條并沒有分散和破壞那般美貌，而是讓處于二維平面上的人顯出更多有棱有角的質(zhì)感，而且飽含了其他畫作里所不曾有過的神韻。不是頰，不是頜，不是五官，而是幻夢和歡樂結(jié)合的神韻。

云暉的手毫不遲疑地在整個女人的神形體態(tài)畢現(xiàn)之后停了下來。他忘情地觀看著幾個小時前的想像，可也僅僅是想像。無論他怎么去設計那個人物，她是不可能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活中的，這幅圖和一個愿望一樣遙不可及。他拿著這張紙，看著看著，淚珠潸然而下。

“算了，泡個面繼續(xù)寫小說吧……”在短暫的興奮之后，云暉回復到毫無生氣的狀態(tài)。

之后又幾天，也許是幾個星期，日子依然平淡無起伏，每一天像另一天。云暉照例完成活計，聯(lián)系著下本單行本的發(fā)行。天氣更加地悶熱，疲勞讓他的工作變得需要更多休息時間來維持，于是他把大半的光陰花在床上的昏睡里了。

他每次醒來他都努力地收拾心神，打算把手頭的工作結(jié)束后少少改變生活方式，出去旅行一段時間。但沒有想到，改變來得比他預料得還快。

反正是某天的清晨，云暉從沉睡中蘇醒，閉著眼下意識想伸手撓癢，卻發(fā)現(xiàn)左手莫名其妙重得根本抬不起來，這個變化讓他甚至忽略了胸口處也是同樣莫名其妙地有些異物，才導致了微癢。

他震驚地挪動自己的整個身軀，試圖想擺脫身體無故的沉重和麻木，然后一聲嬌吟從他懷中傳來。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身邊的少女從被窩完全探出頭來，曼妙可人的容貌雖被長發(fā)擋住了小部分，但前所未見的柔媚依然可叫任何人屏息靜氣。云暉忍不住騰出另一只手撥開她的烏黑的秀發(fā)。

臉頰白皙的少女被他的呆看逗得笑出了聲，俏皮地躲到另一邊。

云暉忽然緊張起來，逐漸清醒的意識并沒能幫他整理出這名美女的來歷，反而讓他對眼前的景象產(chǎn)生了懷疑。他能確定的是昨天晚上只喝了杯牛奶就睡下，根本沒有參與任何約會。而既然如此，為什么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會這樣忽然地出現(xiàn)在自己房里，穿著自己的睡衣，一點不驚奇地凝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