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悲觀主義的花朵》79

悲觀主義的花朵 作者:廖一梅


“剛剛寫完,我先睡了。完了事你來吧,門我開著。”早晨八點,陳天打電話給我。

那天的整個上午我都戴著墨鏡,一直戴著,談事的時候也戴著。讓世界在我眼里變得模糊一點吧,這個世界與我無關(guān),唯一有關(guān)的是你,為了和你相會,我愿意一直睡著,睡著,在別人的辦公室里睡,打電話的時候睡著,下樓的時候睡著,在出租車?yán)锼?,付錢的時候睡著,直到見到你才醒來,你才是我真實的生活,其他都不是。

但是你,只有在你睡著的時候才能屬于我。

我三言兩語打發(fā)了一個制片人,打了車往他那兒趕,上午十點,這是我應(yīng)該熟睡的時間。

我上到三樓,如他所說,房門沒鎖,一推就開了。房間里很暗,窗簾低垂――人造的夜晚。書房的門敞開著,很重的煙味,電腦屏幕保護的那缸熱帶魚在黑暗中無聲地游動。

他在床上,在熟睡,被子蒙住了頭看不見臉。

我站在臥室門口,開始脫衣服,一件,一件,脫得一件不剩。

走到床前的時候,我突然感到恐懼,也許我進錯了房間?也許上錯了樓層?也許這個熟睡的人不是陳天?也許我馬上就得奪門而逃!

而我一絲不掛地站在這兒!

房間里的鐘嘀嗒作響,我不知所措地站著,覺得冷。

終于,被子里的人翻了個身,臉從被角露出來。

陳天甚至沒睜眼睛,也沒有人說話。我懷疑他會這樣抱住隨便哪個溜進他房間的女人,愛撫她們,和她們做愛。這個人造的夜晚蜜一般稠膩,它摹仿得如此之像,甚至讓真正的夜晚無地自容。他開始在我耳畔輕聲述說,含糊不清,如同夢囈,要想聽清就得從這白日夢中醒來,但我醒不過來,就讓他說吧,聲音便是意義,他的話語不過是交歡時的頌歌,不必聽清,也不必記住,讓他說下去,說下去,作為超越塵寰永不醒來的咒語。

兩個多小時以后,他又睡著了。我像進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溜下床,穿好衣服,溜出門去。但是,我把他的房門牢牢地鎖好了,我可不希望另一個女人也這樣溜進去……

像我希望的那樣,陳天把他的夢賣給我了。等他醒來,他會以為他只是作了個春夢。而我,像阿捷赫公主一樣,能夠把夢中的東西帶進現(xiàn)實――他的親吻還留在我的身體上,鮮紅如血。

我?guī)缀蹩鞓返匚⑿α恕?/p>

走到大街上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天氣竟是那么得晴朗,太陽暖洋洋地照著,幾乎有點刺眼,春天要來了。路邊一個舉著報紙的年輕男人抬起頭注視著我,面帶微笑,我想是我臉上的笑容吸引了他,我棕色的軟皮外套和米色褲子在這天氣里如此輕巧和諧,我在那個陌生人的笑容里穿街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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