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回來了。

但他沒時間見我，他的另一個女友搬進了他家。

“我被整日監(jiān)管了?！彼陔娫捳f，“但是監(jiān)獄里有報紙，我可以看你的專欄。這篇我喜歡――《美感毫無用處》。”

《美感毫無用處，愛情有害健康》――講的是我和老K的事。

有一陣子，我和老K的感情很好，于是決定去他們家拜訪。拜訪結(jié)束后，我問老K他父母說了些什么。老K吱吱嗚嗚，顧左右而言他，我就斷定他父母肯定說了什么,非要他說個清楚。老K看瞞不過，被迫說了實話：“我媽說你窄胯骨，圓屁股，不適合生孩子?！?/p>

老K的母親是個婦產(chǎn)科大夫。

我震驚之余冷笑兩聲。

“從來沒聽過這么實用主義的說法！難道我是專用來生孩子的嗎？”

“她喜歡孩子嘛，又是個大夫?！?/p>

老K竟替他母親辯解，而沒有替我感到憤怒，我暗自記下了他這筆黑帳。

想想吧，我又不是一個黑人，能長出這么個后翹的屁股容易嗎？這簡直需要突破人種的局限。而老K的母親竟想把縱向發(fā)展的屁股，引向橫向發(fā)展的道路，把美感引向?qū)嵱玫哪嗵?，把“窄胯骨，圓屁股”變成“寬胯骨，扁屁股”，為了在肚子里給孩子制造一個更大的生長空間，我一輩子都得帶著個大扁屁股招搖過市。

對于一個藝術(shù)工作者來說，這種以實用代替美感的說法不可原諒！

老K因為母親的關(guān)系，在家耳濡目染，對生理衛(wèi)生很是在行。有一次我們激情洋溢的時候，他忽然說：“經(jīng)期的時候不能做愛，這樣對你不好，老了容易得盆腔炎。”

我干脆地回答他：“我才不管老了的事呢！”

得承認(rèn)老K本意很好，值得推崇?？墒抢狭瞬坏菀椎门枨谎祝€容易得糖尿病，心臟病，腦血栓，肝硬化，癌癥，在做愛的時候提這個至少可以算是不合適宜。這么說吧，如果我愛他，我便很難出于對“老了會得盆腔炎”的考慮而一星期不跟他做愛。愛情可能是有害健康的。

后來和老K分手，不能不說他母親和他這兩次關(guān)于生理衛(wèi)生的談話都是原因之一，――非我族類。

我把文章的后半段刪了，加了一些別人的故事，給了《戲劇電影報》。

“我喜歡是因為它讓我想起你的樣子?！?/p>

“你還記得我的樣子嗎？你說，我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嘴邊的痣長在左邊還是右邊，眉毛是挑的還是平的，身上到底有沒有胎記？回答我?！?/p>

“等你來了，我一樣一樣回答你?！彼盐业脑挳?dāng)成挑逗，我卻忽然沒了興致。

“算了，我都不記得你到底長幾條腿了?！?/p>

“抱怨?！彼蛭抑赋?。

“好吧，我不抱怨，但是你要給我補償?！?/p>

“又是一個債主?！?/p>

債主？這是一個危險而難聽的詞，他第一次使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