鏈鏈披了件衣服下樓來,坐著山的車到了什剎海。冬天的水邊,還是冷得寒氣逼人,他們匆匆逛了一下街里的酒吧,趕快找了間茶莊坐了下來。
沒能調(diào)整的時差加上一整天哭得昏天黑地,鏈鏈的頭昏沉沉的。
“鏈鏈,你比出國之前滄桑了很多,但你在我心里還是最漂亮的。”山說話的真誠,是鏈鏈最熟悉的味道。
“你的眼角有細紋了,你得注意保養(yǎng)阿。你知道嗎,看見這個,比長在我自己臉上,還難受。女人青春最寶貴了。”
“山,你再說我又要哭了,求求你饒了我吧,我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辨滄溄瓢蟮乜粗?/p>
“對了,你哥哥嫂子怎么來了,那么大老遠的?!?/p>
“還不是我爸媽不放心嗎?他們怕我們會出現(xiàn)什么糾紛。”
“唉,現(xiàn)在想想我們的婚真不該結(jié)的那么草率。當初兩家的父母不逼著,可能也就沒這么多麻煩了。呵呵,我爸媽也擔心來著。好在我勸他們,不讓他們來。”
“他們擔心什么?”
“傻,我們既是有效夫妻,他們擔心你要求瓜分我的一半財產(chǎn)唄。”
“怎么可能?”
“是啊,誰知道你啊?大家想像你不一定變成什么六親不認的模樣了呢。呵,不過,寶貝,話說回來,我們兩個還是最棒的,離婚也離得光明磊落,不像他們想得那樣,就一個字,俗!”
連著幾晚,山換著花樣帶著鏈鏈去玩,而每一次,兩個人都對面坐到午夜時分,眼淚灌溉了地下的草,人像草,不能自拔。
最后一晚,鏈鏈咬著牙關(guān)掉了手機。
鏈鏈終于要離開山小心翼翼給她的太陽晴空,奔向由另一個一直在拼搶她的神奇力量控制的軌道,去過自己的日子了。鏈鏈在兩種撕扯著的慣性之間,已經(jīng)搖擺得快死了,早晚得選個死法,這樣做沒錯。鏈鏈又一次被自己所迫下定了決心,其實她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無所畏懼的個性背后是懦弱和膽小,患得患失。這一次,她是一定要下了決心的,她不該扭過頭去再看這個擁擠的城市,即使它夜晚的燈火明亮而溫暖。
鏈鏈要奔向未知的一切了,手里握著明天返巴黎的機票,在這個沒風沒雨的夜里,眼淚又一次傾瀉而出。離開了北京唯一安定的住所,燈光明亮的地鐵或三里屯酒吧的喧嘩都變得荒涼一片,這個夜晚,所有歡笑過和聚散過的人都不再與她相干,她都想不出來能去哪里,過完這不可超越的最后一夜。
永遠不知道應(yīng)該有個怎樣的姿勢,不能免俗,又無能為力。法蘭西,它的哲學誘惑了鏈鏈,在她年紀輕輕的精神世界里,它像堅挺的陽具,一點微笑或一次神交,就引誘她把自己交付得幼稚而緊張,像個農(nóng)民信徒。但鏈鏈在法國的生活卻又是另一個極端,確切說,是以最快速度逃出哲學之外,然后安頓下來,她驚恐地看到,她的狹小的房舍,正座落在哲學之外,一個沒經(jīng)受過任何洗禮的荒蕪地帶,甚至沒有雨滴落下。它是鏈鏈的法蘭西,搞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