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個人的夜,怎能不想她 《邶風·綠衣》(1)

最美不過詩經(jīng) 作者:李顏壘


“生同衾,死同穴”是古代男女長久的生活理想,即使生不能同處,死也要同眠,而愛人先去之后,男人看著眼前妻子縫制的衣服,衣服整整齊齊擺放著,雖然有一些年頭了,但看起來和新的差不多。用手撫摸它們每一處針腳、每一個紐扣,似乎往事就要呼嘯而出,這件件都似珍寶,因為這些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親手做的,還因為這個人已經(jīng)離他遠去,并且,永遠不會再回來。

這就是《邶風·綠衣》講述的故事。

綠兮衣兮,綠衣黃里。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在這首詩中,拋開那些歷史、政治等的爭執(zhí),會看到發(fā)自靈魂深處的聲音--

“綠兮衣兮”,只說了“綠衣”一物,用了兩個“兮”字斷開,似是哽咽,綠衣裳啊綠衣裳,綠色的面子黃色的里子。心憂傷啊心憂傷,什么時候才能止住我不憂傷?綠衣裳啊綠衣裳,綠色的上衣黃色的下衣。愁腸百轉(zhuǎn)心千結(jié),何時才能忘掉這憂傷?綠絲線啊綠絲線,是你親手來縫制。我思念亡故的賢妻,使我平時少過失。細葛布啊粗葛布,夏天的衣裳在秋天穿上,自然覺得冷。我思念我的亡妻,實在體貼我的心。

“我們都是紅塵中人,一定承受著塵世之苦。”

19世紀法國偉大作家巴爾扎克說過這樣的話,大概是歲月在任何人臉上都會留下年輪,相濡以沫;感情在無論什么東西上面都留下痕跡,穿越空間。

在《綠衣》中,一個剛剛從深深的悲痛中擺脫出來的男人,看到故去之人所制作的東西,便又喚起剛剛抑制住的情感,重新陷入悲痛之中。是啊,衣在如新,人卻不知何處去了,怎么能不悲愴啜泣。

很多的時候,愛人要是離去之后并沒有留下什么東西,或許時間就會治好曾經(jīng)的傷痛。但我們都知道,感情豐富的人們卻偏偏不肯放手,只要是愛人曾經(jīng)用過的東西,都珍藏如生命。即使有意去舍棄,但最終還是珍存下來不少舊物,因為里邊有太多美好的記憶。

失去所愛,再沒有一點懷念之物,那人生還有什么可想的?而睹物使人傷感,悼亡更令人悲痛欲絕。誰都明白人死不可復生,正如死亡本身是人生無法超越的大限一樣。然而,死者生前留下的一切,在活著的人心里是那么清晰,那么深刻,那么刻骨銘心,以至于讓人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已經(jīng)陰陽相隔的事實。讓活著的人捶胸頓足,痛心疾首。

女人面對失去丈夫感性的居多,孟姜女失去丈夫,她的眼淚都能夠摧毀長城,白娘子與許仙分離,可以發(fā)下誓言讓雷峰塔倒西湖水干,《詩經(jīng)》中還有一首《唐風·葛生》說的就是女子哭悼亡夫的詩:

葛生蒙楚,蘞蔓于野。

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于域。

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

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歲之后,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歲之后,歸於其室!

這是女子內(nèi)心的獨白,聽起來十分沉重,在荒涼的墓地,她悲慟地悼念亡夫,茫茫大地上野葛遮蓋了一層又一層,那野草下面隱藏著的,是一個多么讓人傷痛的現(xiàn)實??!

自己一生唯一愛著的丈夫,就長眠在野草之下。往后的日子是多么的難熬,自己將與悲傷同行,只有等到百年之后,同眠地下,才是最后的歸宿于解脫。

但愿每天都是夏天,但愿每夜都是冬夜,這樣才能盡快熬到百年的盡頭,盡早和地下的丈夫聚首。

這是女性的悼亡之作,凄凄低語,作為女人們無可厚非,而男性創(chuàng)作的悼亡詩更叫人印象深刻。也許正因為男人給世人的印象是一貫堅強的,當真正的悲傷流露之時,無法把控,一發(fā)不可收拾讓大家驚嘆。這種真真切切的情意,更加重了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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