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里，莒哈絲以第一人稱訴說她的家庭恩怨，母與子與女之間互相折磨，互相仇恨，從不說愛，也從不直視對方?？墒敲扛粢欢螘r間，母親總會找攝影師替他們一家拍照。這段情節(jié)寫得很動人：“那些照片，我們望著它們，我們不對望但我們望著那些照片，分別地，不發(fā)一言，然而我們望著它們，我們互相看見?！赣H替我們拍照是為了能夠看見我們，看見我們正常長大?！?/p>

透過照片，他們這才互相看見對方。那些平日互相回避的視線，在照片的掩護下得以放肆游移于對方臉上，細意檢視對方身上的歲月痕跡。這些家庭照片，見證著他們的愛恨生活，卻也是一面鏡子，能讓他們看見自己。

某天下午，在爸媽家整理雜物，在客廳抽屜發(fā)現(xiàn)好幾部家庭照片本子，打開翻翻，時光馬上輪流轉(zhuǎn)。照片不算太多（爸媽不愛拍照），但重要的日子和家族聚會活動總多少有些留影，比如誰誰誰畢業(yè)、生日、結(jié)婚、滿月、父親節(jié)母親節(jié)圣誕新年。這些年，我常不在家，遂也常缺席于某些親密場景，回看照片，更意會自己的缺席有多頻繁。

翻了一會，后來想起，聚會里間或出現(xiàn)一些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物，像姊姊和我的男友、或弟弟的女友，這些合照記得也曾經(jīng)藏身于這些本子里。然而，有些關(guān)系改變了，有些人消失了，而那些照片，也不知什么時候給悄悄抽起，不再擺在那里。

我默默翻著，看見歲月長河流過，留下來的核心，便是一種叫“家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