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鈞坐在寬大的老板桌前,環(huán)視室內的陳設——左側的墻邊放著兩個書柜和一張工作臺,工作臺上放著電腦和打印機;對面的墻邊放著一套沙發(fā)和一個茶幾;右側的門邊有一個花架,花架上放著一盆龜背竹;墻上還掛著一幅很大的油畫。他很滿意,不僅因為這一切已勝過他在美國的工作條件,而且因為他是這里的主人!
洪鈞身材偏高,四肢略長;寬闊的前額與整齊地梳向右邊的黑發(fā)顯示著學者風度;明亮的大眼中流露出善解人意但執(zhí)著的目光。他剛過而立之年,但舉止穩(wěn)重,顯得老成。他語言簡練,常有大智若愚的幽默。
洪鈞之所以把律師事務所選在地處北京市西北角的友誼賓館的商務樓中,還有一個感情上的理由——這里離他的母校中國人民大學很近,而且那感情中混含著他的初戀情愫。他?動老板椅,面對玻璃窗,欣賞著窗外的紅葉。多年來,他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悠閑,以至于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些終生難忘的往事——那三次騎車“追”肖雪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至今栩栩如生。
洪鈞閉上眼睛,右手的五指反復將頭發(fā)向后梳去——這是他思考問題時的習慣動作,據(jù)說有極好的頭部按摩功能。大學畢業(yè)以后,他就再也沒有見過肖雪。但是在這近10年的生活旅途中,無論是在地球的這一邊還是在地球的那一邊,他都無法從記憶中清除肖雪的身影。而且,他的心底一直潛伏著一個問號:肖雪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回國之后,這個問號變得愈加明晰。
?突然,一個姑娘的聲音傳進他的耳鼓:“老板,請喝咖啡?!?/p>
洪鈞睜開眼睛,慢慢地把坐椅轉了過來。從辦公室的門口走進一位穿著入時的青年女子。她把咖啡放到洪鈞面前,又補充了一句:“老板,這次我可沒放糖!”
“謝謝,宋小姐。第三次提醒——請你在進我辦公室之前先敲門!”多年的美國生活使他覺得進入他人房間之前先敲門——即使門開著——是一種最起碼的禮節(jié)。
“噢!我又忘啦!知錯就改,還是好同志?!彼渭芽觳阶叩介T邊,故作認真地敲了敲門,說:“老板,我可以進來嗎?”
洪鈞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為什么在招聘秘書時一眼就看中了宋佳,因為她長得太像肖雪了——白皙的皮膚,秀麗的臉龐,線條明晰的鼻子,透著靈氣的大眼睛和挺細但挺黑的眉毛。特別是當她微笑的時候,薄薄的嘴唇后面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白里透紅的臉頰上泛起兩個淺淺的酒窩,讓人看了覺得整個世界都是一片陽光!想當年,肖雪就是因為這魅人的微笑而被男同學評為“?;ā钡?。而且,兩人說話的聲音也很像,只不過宋佳的語調中更多了幾分北京青年的調侃——那種貌似一本正經(jīng)的調侃。有幾次,洪鈞真想問宋佳是否認識一個叫肖雪的人,但是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宋佳很精明。雖然她不知道自己能從十幾名應聘者中脫穎而出的真實原因,但她很快就察覺到這位相貌英俊的洋博士對自己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她本來在警察學院學的是文秘專業(yè),畢業(yè)后在公安局工作兩年,后來辭了職,到一家私營公司搞公關。這幾年,她已先后換了幾個工作,包括飯店、酒吧和歌廳,但一直沒找到滿意的位置。這次應聘來當秘書,本來也沒太認真。面試時,她對這四星級的辦公環(huán)境印象不錯,而且對老板很滿意。用她自己的話說——“不俗,也不酸”。幾年來,她一直在自修心理學,號稱有心理學碩士的水平。根據(jù)她對洪鈞性格的分析,她決定主動縮短與洪鈞的心理距離。因此,一個月的試用期還沒滿,她就不再稱洪鈞為洪先生,而是直呼其老板,且說話頗為隨便。用她的話說,在人之上就要把別人當人,在人之下就要把自己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