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看了林容容一眼,后者會意地從身上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杜先生。杜先生接過信封,引上校到桌子前,把信封里的東西都倒在辦公桌上,是一大一小、一紅一黑兩本證件。杜先生晃晃它們,對上校說:“記住,以后你不再是上校了,而是一家中美合作的皮革研究所的老板,所長,陸所長,行政級別是正師,少將軍銜,沒虧待你吧?呶,這是你的證件,兩本。這本紅的是特別證件,見官高一級的,不要隨便用?!?/p>
上校接過證件看,吃驚地說:“把我名字也改了?”
杜先生說:“從現在開始你要和你過去的一切告別,包括名字,包括這些東西,都已經不屬于你了。”說著上前摘下他的軍帽,扯下他的領章,吩咐林容容給他拿來新行頭。
新行頭是三接頭的皮鞋,結實,漆黑,锃亮;一套雙排扣的美式西裝,別著胸徽,墊著護肩,挺括得讓上校下意識地挺胸收腹。杜先生上前理了理他的衣服道:“不錯,挺合身的?!?/p>
“這是專門為他量身定做的?!绷秩萑菡f。
“你為他量過身?”杜先生笑道,“趁著他昏迷時?!?/p>
“是的?!?/p>
穿著新行頭的陸上校,不,不,該叫陸所長,中美合作皮革研究所陸從駿所長(正師職,少將),西裝革履之后,很像一個老板,口袋里揣著美金支票,懷里插著派克簽字筆。他用這支筆首先寫的幾個字是他的新名字:陸從駿,是簽在宣誓書上的。
行有行規(guī),加入五號院,人人都要做效忠宣誓。
我宣誓,從今天起,我生是黨國五號院的人,死是五號院的魂。我將永遠忠誠于黨國,忠誠于委員長,不論遇到何種威脅,何種困境,何種誘惑,我都將誓死保衛(wèi)黨國的利益。我將至死不渝地服從黨國的意志,堅決完成上峰交給的每一項指令,把生死置之度外,把榮辱束之高閣。
宣誓人 陸從駿
民國二十七年八月十五日
陸從駿對杜先生宣誓完畢,左立、林容容、老孫、小周四人又對陸從駿進行宣誓,儀式相同,對著青天白日旗和孫中山先生的頭像,立正狀,舉右手,緊握拳。
在接受四人宣誓時,陸從駿的目光越過他們的肩頭,看到窗洞里一片挺拔、整齊的池杉林,林中夾雜著兩頂深灰色的傘形屋頂。后來憑窗而望,陸從駿驚詫地發(fā)現,后院別有洞天,開闊、幽靜、古老,仿佛是一個已經坐落了上百年的大宅院,各式建筑古色古香,樹木也是又老又大,把天空都占滿了。相比之下那片挺拔、參天的池杉林是年輕的,林中蹲著兩棟兩層高的青磚小樓,樣式是西式的,可以想見并不古老。它們被一道更高的圍墻圍著,組成一個院中之院,門口守著兩位持槍的哨兵。槍是最新式的美式卡賓槍,全金屬的,黑得發(fā)亮,哨兵端在手上,一下子顯得神圣不可侵犯。
陽光下,兩棟樓安靜得像可以聽到陽光絲絲流動的聲音。
五號院的真正核心在那里頭,那兩棟被樹木包圍的安靜的青磚樓。兩棟樓,一是偵聽樓,二是破譯樓。偵聽和破譯是五號院 中國黑室 的兩大業(yè)務,沒有偵聽作基礎,破譯就成了空中閣樓;沒有破譯師的法眼,所有電文都是無字天書,不可釋讀。打個比方說,偵聽員猶如這里的身體,破譯師則是這里的心臟、血氣、靈魂,是身體最隱秘、神奇的通道。
五
事實上,所謂X 13密件指的就是去武漢接兩位碩果僅存的破譯師。
十天前,還在三號院當處長的陸濤接到緊急通知,讓他派干員去武漢接兩個人。當時他并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具體身份,只知道命令是杜先生下達的。下達命令的文書上專門強調申明:事關重大,不得外傳,不得失敗。
但他失敗了,雖然他是小心的,警惕的,高度重視,一絲不茍。他派出四名最精干的特工前去執(zhí)行任務,結果四名特工和兩位黑室未來的寶貝破譯師居然在家門口,在酆都,被不明身份的敵特當小雞一樣干掉了。敵人干得很漂亮,可能也很輕松,沒有付出任何代價,也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事發(fā)在陸所長到五號院上任的當晚,杜先生所以安排他這天走馬上任,本意是要他來迎接兩位寶貝破譯師的大駕光臨,哪知道他接到的是六具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