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居然把他倒霉的過去和以后隔開了,等他清醒過來后,一切都發(fā)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首先,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尼龍紋帳,牛皮涼席,繡花枕頭,枕頭邊飄來陣陣香氣,讓他的鼻子一下凸出來,又輕又爽,像抹了清涼油似的。他循著撲鼻的香氣側(cè)目看去,發(fā)現(xiàn)身邊躺著一個幾乎一絲不掛的女子。
什么人?!
他一下驚醒,迅速坐起身子。
女子見他醒了,嗲聲嗲氣地撲倒在他懷里,一邊色情地撫摸他,眼角眉梢都堆滿了下賤和淫穢。他馬上作出判斷,這是一個妓女!他推開她,倉皇地下了床,一邊穿衣服,一邊問她這是什么地方。她說:“這要問你啊長官,是你來找我的,難道你還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這是你們男人找樂子的地方,你是第一次來嗎?”
不用說,這兒是妓院。
可我是怎么來這里的,他問自己的記憶,記憶里一片空白。問她,她也不知道?!拔襾碇澳憔吞稍谶@里了,一直呼呼地睡,我都陪了你一個多小時了。你是不是喝醉酒了,但你身上又沒有酒氣,你是怎么了?”她說。
他問:“外面有人嗎?”
她說:“你要找什么人?”
他說:“送我來的人?!?/p>
她說:“我不知道是誰送你來的,現(xiàn)在外面什么人都沒有,這么遲了,都睡了?!?/p>
他問:“現(xiàn)在幾點了?”
她說:“你手上不是戴著表,還問我?”
清晨的天光泛亮,但他還是無法看清時間,那時的表不像現(xiàn)在一樣,有夜光的。他問她安排她來這里的人現(xiàn)在在哪里,她牢騷滿腹地說:“鬼知道,你的人像鬼一樣神神秘秘的,不就是玩?zhèn)€女人嘛,有什么可神秘的。”
她看他穿上衣服要走的樣子,著急地上來拉住他,“怎么,你要走?”他讓她滾開,她反而蠻橫地擋住他的去路,“錢呢?你還沒給錢!”
他說:“是誰喊你來的你就去找誰要錢?!?/p>
她說:“他們都走了,我去找誰要錢?!?/p>
他說:“那是你的事,反正我身上沒錢?!?/p>
她威脅他:“那我就這么光著身子跟你走,你去哪里我跟到哪里?!?/p>
他認為自己是不可能這么一走了之的,門外面一定有幾條狗盯著他呢,讓他們?nèi)Ω端伞K运麤]理她,一把推開她,奪路而走,出了門。她還真的跟出來了,驚驚乍乍的,好像就怕人不知道她光著身子。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等人沖出來攔他,結(jié)果一路走去,不見一個人影,聲音都沒有。已經(jīng)凌晨四五點鐘,妓院也安靜下來了,樓上樓下見不著一個活物。就這樣,他們像一對冤家,吵吵鬧鬧,拉拉扯扯地從樓上下來,穿過大堂。最后,他都已經(jīng)拉開大門,轉(zhuǎn)眼就要走掉了,還是沒有人出來攔他。唯一攔他的只有她,嚷著要錢,要錢,要錢。
沒辦法,他只好摘下手表給了她。這手表是上校在德國買的,貴著哪,要論價至少可以睡她一個月,而他其實連碰都沒有碰她,顯然是讓她占了大便宜。她拎著手表,樂顛顛地回屋去了。他不相信那些人會讓他走掉,他們一定在門外守著,汽車里,或者貓在哪里。他等著他們出來抓他,押他??蓻]有,真的沒有。出門沒有,走過一條街也沒有,兩條街還是沒有,回了家依然沒有,仿佛他真像是去逛了一趟妓院。
這事情他怎么也想不通,直到見到了杜先生。
六
杜先生是一號院的人,又是三號院的后臺老板,馬上又將是五號院的背后老大。當(dāng)時重慶有四大秘密權(quán)力機構(gòu),俗稱“四院”。一號院當(dāng)然是蔣委員長的,二號院是汪精衛(wèi)的,三號院是一號院的“暗室”,四號院是二號院的“密室”。這四個院落在行政編制上是找不到的,但它們可以左右、影響諸多大小事務(wù),國家的、黨務(wù)的、軍事的、行政的,無處不受它們的制約。當(dāng)時陸上校是三號院的人,該院對外稱是國民革命軍事委員會第七辦公室,主任由杜先生兼任,常務(wù)副主任姓傅,是個中將 可見級別之高。陸上校是該辦公室第三處處長,主要負責(zé)國內(nèi)安全事務(wù),說白了,是幫助委員長私人找尋異己力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