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初,這回我們可以走了嗎?
墳前的石板上擺著素菜,果子,魚,一壺高粱酒和一把燃著的檀香。我趴在青草地上朝他們磕頭。
我說,謝謝你們十年的養(yǎng)育之恩。以后兒子要是發(fā)達了,一定給你們好好修飾一下。求你們保佑藍一生平平安安。
你們安息吧,兒子每年都會來看你們的。
藍也跪下來,從脖子上取下一個東西,把它捧在手心里禱告。
你們放心,洛初是個好哥哥,他會疼我的。她笑著說。
藍把手敞開,我看見了一顆棕色的珠子,也是用紅絲線穿著,也有著九眼的花紋。除了她的小一點外,和我脖子里戴的一模一樣。
雨昨天夜里停的,陽光照得眼睛好疼。
3.誰是誰的乘客
人生若只如初見,你是我的過客,我是你的乘客,到站了下車。
列車緩緩在站口停下,看見綠色車廂上印著“延吉-北京”的血紅大字。
藍在火車沒有到的時候說,下一列火車去哪兒,哪兒就是我們的終點。她今天精神不錯,容光煥發(fā)的樣子,長發(fā)束成了馬尾,背著包,站在站臺上的時候,我都以為她要出去旅行的,看不出流浪應有的彷徨與無奈。
藍執(zhí)意要走,一刻都不要再待在這里。
在車上服務處補的車票,是53和54號,靠近車廂最后廁所的位置,飄浮著污濁的空氣。我走近忙掩起鼻子。藍卻似乎沒有聞到,一屁股坐在藏藍色的塑料硬座上,把包放在膝蓋上抱住,抬頭瞪著眼看我,坐啊,怕扎屁股啊。
列車開始啟動。
我默聲坐下,把臉貼在車玻璃上,看外面逐漸遠去模糊的城市安圖。雄偉的大山一直沒有名字,飛流直下的瀑布永不停息,千年的深潭幽綠沒見過底。半山腰里一大片松樹林遮掩著的墳地,那里埋著他們的骨灰;四萬多人口的古老縣城,層次錯落的黃色樓房和青白色的平房,尖頂?shù)募t瓦房;郊區(qū)的茅草屋;城市中心筆直的剛剛鋪上瀝青的馬路;四層的縣政府辦公樓;還有旁邊她生前執(zhí)教的小學;他一直在那兒工作的中學;樹立著高大煙囪的鋼鐵廠、化工廠,還有私營的小石灰廠……
它們漸漸地模糊了。
藍四處張望,看著這么多陌生的人。她是第一次坐火車,小小的桌子上鋪滿了女孩子的小物什,扭在一起的小兔子,護手霜的瓶子,還有各種顏色的絲巾。
我眼里浸滿了淚水,一觸即發(fā)。伸手按住軍綠色的小背包。里面有我和藍全部的資產(chǎn)?,F(xiàn)金兩千六百四十五元,還有兩張存折里面有他們兩人這些年存的十幾萬元,都填的他的名字,我們也無從得知密碼。
沒想過去找政府解決,只是想著把它們帶上了,心想也許以后能取得出來。
在人來人往的廁所旁終于沉沉睡去。藍把腦袋耷拉在玻璃上,隨著車搖晃。我一只手緊緊地按著大腿上的包,另一只手挽住藍的脖子,然后讓她靠在我的肩上。藍似乎半睡之中,嘴里嗚嚕著不知說了句什么。
日頭西去。
車廂里忽然一陣騷亂。我睜開眼看見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男孩正和一個乘警爭吵。藍也醒了過來,問,怎么了。
我說,他可能是沒有買票。
那個男孩子濃眉大眼,操山東口音。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是我七歲以前住的地方的方言。
他看見了我們,笑嘻嘻地看著藍。藍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張車票扔在地上,再用手肘捅捅我的肩膀,用眼角掃一下地上的票。
我明白過來,指著票大聲地朝乘警說,哎,這里有張車票,是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