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寧不空緩緩道:“凝兒,你怎么不說話?”寧凝只覺心跳變快,玉頰火燒,澀聲道:“你、你找我作什么?”
寧不空眉頭蹙起,露出刀刻也似的苦澀皺紋,招手嘆道:“孩子,你過來……”寧凝一愣,陸漸扯住她的袖口,微微搖頭,寧凝輕咬朱唇,驀地擺脫陸漸,走到寧不空近前。
寧不空伸出大手,指尖拂過寧凝如玉面龐,一時間,寧不空的臉上流露出悵惘之色,喃喃道:“真像,真像……”說時眉尖顫抖,胸口急劇起伏,驀然喀嚓一聲,手中竹杖折成兩段。
寧凝吃驚道:“你,你……”寧不空搖了搖頭,苦笑道:“沒什么,我驀地想到你娘,你的樣子,和她真是很像……”
寧凝心神搖蕩,想到母親慘死情形,心中悲苦難抑,不由得脫口叫道:“爹爹……”寧不空聞聲一震,臉上露出奇怪神情,沉默半晌,驀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笑了半晌,叫道:“好,好,我寧不空也有女兒了,妙極,妙極……”說罷又是大笑,笑聲越見凄厲,直如梟鳥夜哭一般。
寧凝自幼與父親分別,雖然重逢,心中卻是很不自在,自覺雖有父女之親,卻像始終隔了一層,不能如其他女孩兒一般承歡膝下。此時聽他如此怪笑,更覺別扭。
寧不空驀地止住笑聲,森然道:“凝兒,你放心,我父女既然重逢,我決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委屈,從今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要讓你過上公主一樣的日子,哼,公主又算什么?給姓寧的提鞋也不配……”
谷縝越聽越覺滑稽,聽到最后一句,噗哧笑出聲來。寧不空面色一沉,厲聲喝道:“誰在笑?”谷縝未及答話,陸漸已搶著道:“是我?!惫瓤b大皺其眉,心道:“陸漸雖是好心,我又怎能讓他代過?!狈揭猿衅渥铮瑢幠训溃骸暗?,他只是笑笑,你可別怪他?!?/p>
寧不空臉上怒氣未消,面肌抽搐數下,手指卻從袖里慢慢退了出來,冷冷道:“也罷!凝兒,有生以來你第一次求我,爹爹就允你一回,若不然,只憑他這一笑,燒成炭灰也便宜他了?!睂幠牭么蛄藗€突,忽見寧不空將袖一拂,叫道,“走吧?!?/p>
寧凝忙道:“爹爹且慢,我還有一事求你?!睂幉豢瞻櫭嫉溃骸笆裁??”寧凝道:“陸漸的‘黑天劫’便要發(fā)作,我求你救一救他?!?/p>
陸漸聞言一驚,寧不空臉色卻沉下來,冷冷道:“凝兒,他與你有什么相干?你為何替他求我?”寧凝道:“他,他是我的朋友,救過孩兒性命?!?/p>
寧不空一皺眉,哼了一聲,道:“很好,陸漸,你過來。”陸漸喝一口茶,淡然道:“我過來作甚?”寧凝見狀大急,心想仙碧說得不假,陸漸外和內剛,骨子里倔強,即便父親肯救,他也未必領情。當即向陸漸連使眼色,要他屈服,陸漸卻如不見,只是低頭品茶。
寧不空呆立半晌,驀地嘿的一聲,冷笑道:“凝兒,你看到了么?這小子自作死,不可活,你再也不用理他,讓他死去?!闭f著踱出亭外。
寧凝心一急,拉住陸漸,轉身追趕,陸漸身子虛弱,經她一拽,身不由主隨她奔出亭外,不禁喝道:“寧姑娘,你做什么?”
寧凝心中有氣,俏臉繃緊,抿著小口,默不作聲。陸漸欲要掙扎,又覺乏力,被拖得踉踉蹌蹌,連聲道:“寧姑娘,寧姑娘……”谷縝從后跟出,見狀心里笑翻:“陸漸啊陸漸,最難消受美人恩,現在知道厲害了吧?”他自顧嘲笑別人,卻忘了自己也是為情所困,比陸漸好不了多少。
寧不空緩緩前行,寧凝拉著陸漸,默默尾隨。走了時許,寧不空猝然駐足,轉過身來,冷冷道:“凝兒,你當真要救這小子?!睂幠溃骸八桥畠旱木让魅?,還請爹爹大發(fā)慈悲。”
寧不空搖頭道:“乖女兒,你這話可說錯了?!睂幠绲溃骸霸趺村e了?”寧不空冷笑道:“為父心中,包羅萬有,唯獨沒有慈悲二字,你讓我大發(fā)慈悲,豈不是為難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