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隨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夜幕降臨,秋去冬來的寒意砭人肌膚。我脫下外套給新萍披在肩上。我們沿河岸原路返回,站身車子旁邊,一時都舍不得離開,不忍心離去。
縱身坐上車子的引擎蓋,我們相依相偎,看著那一顆顆的星星從天邊悄悄亮起;看著那輪皎潔的半弦月掛上天空,將柔和似水的光影灑上臉龐;看著這眼前的河流,在星光月夜下,是怎樣的形容,是如何地年年歲歲、歲歲年年地奔流不息。
遠(yuǎn)處的燈火,點點滴滴,在寒風(fēng)月夜里,宛若星火,好似游絲。偶爾有雞鳴狗叫的聲音,輕飄游弋,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入耳中,叩擊靈魂。
我只覺蒼涼而凄冷,沒有我陪伴的這些日子里,新萍一人是如何地在這里怎么堅持下來的?那時的孤獨和寂寞,又是怎樣地折磨和侵犯她的靈魂?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嬋娟——這樣的情形,確是高標(biāo)絕俗耿介不隨的人生境界,可放在新萍身上,太冷太凄慘了。
不,新萍她無論如何不能再留在這里。憑什么讓城里的那幫雜碎們醉生夢死,而讓我心愛的人兒,留在這個鬼地方這般清苦呢?難道中國的教育事業(yè)是新萍一個人的事業(yè)?難道中國的未來一定就寄托在這群毛孩的身上?難道離開新萍,他們真的就沒有未來沒有前途可言?離開新萍,這所中學(xué)真的就關(guān)門歇業(yè)?關(guān)就關(guān)吧,關(guān)新萍甚事?關(guān)吧,關(guān)門大吉,反正不關(guān)我們的事……
——想到這里,我打破眼前的寂靜,單刀直入道:“新萍,你不是對我講過,你們同來的有一位男老師,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嗎?他上哪兒去了,我今天怎么沒看到他?”說這話時,我心里已有了一個讓她不得不離開這里的計劃——借人激將,逼新萍回城。
新萍詫異地扭過頭,不解地看了我小半天,牽強地笑了笑,質(zhì)疑道:“‘一直跟我在一起’?他怎么會一直跟我在一起?他從來都沒有跟我在一起過,一直跟我在一起的是你……是程宏偉。”說這話時,新萍的態(tài)度堅決而生硬,這讓我不覺欣慰。我卻故意以一種酸溜溜不快不爽地口氣強調(diào)道:“你不是說,他一直都在追你么?而且還是鍥而不舍那種……一定很精彩吧?不妨說說?”
新萍沒有回避,不遮不掩道:“對,是這樣,是有這事。我們有一次在這里散步時,他曾經(jīng)當(dāng)面向我提出過,可我當(dāng)時就回絕了。我對他說,我心里已經(jīng)有一個人了。我說,我心里再也裝不下第二個人了。我要他從今往后再也不許有這樣的想法,再也不許在我面前說那些話?!闭f著坦蕩地將目光投向了遠(yuǎn)處。
我的心里盡管沒有任何的不安和不放心,可還是對那大尾巴的中山狼充滿了不輕不重不大不小的敵意,繼續(xù)假戲真做道:“哼,我才不信哩。蒼蠅不盯無逢的蛋,一定是你流水有意在前,別人才落花生情。他在哪里?看來,這次我得好好拜拜他,得讓他徹底地死了這條心……什么東西嘛,也不撒泡尿照照,癩蛤蟆想吃天鵝肉?!?/p>
新萍仔細(xì)地將我打探了一番,不由咧嘴笑了起來。她的臉在柔和光鮮的月光下,那嬌脆的輪廓以及眉眼間的美,一時嬌美得有些渺茫。卻聽她含笑道:“哎呀,還真看不出!我親愛的白馬王子還是一壇醋罐子哩!”說著,笑得滿臉堆花。
我盡管早已一千個一萬個放心,可還是不折不扣地繼續(xù)著自己的計劃?!坝诶蠋?,請你嚴(yán)肅點,我是認(rèn)真的。你所說的,和實際情況純粹是兩碼事。你自己想想,或者換誰都想得到,這窮鄉(xiāng)僻壤里,你們孤男寡女,萬一……萬一哪一天,一時糊涂,一沖動……”
我的話還沒說完,新萍便伸手堵上了我的嘴。她像受了極大的侮辱似地,翻著灰眼瞪著我,當(dāng)即澄清:“程宏偉,我不許你這樣講。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除了你,沒人會讓我沖動。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對天發(fā)誓?!彼钦J(rèn)真的口氣和樣子讓我忍俊不已。
“那只有天知道。你發(fā)誓也沒用,你呆在這里我就不放心,你怎么做才能讓我放心呢?”我胡攪蠻纏、沒完沒了了起來,一時顯得極沒素質(zhì),很沒品位——可為了達(dá)到讓她離開這個鬼地方的目的,我只有硬著頭皮一再地抵毀在她心目中的光輝形象了。
聽了我的話,新萍一時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著急地跳下車,披著一身的月光,迷著個眼,看個陌生人似地看著我,直讓我無地自容。我滿眼看著,卻在心底對自己說:“新萍,你可不要怪我?我這也是迫于無奈才出此下策呀!對于你這樣的頑固分子,也只有用這樣的損招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你可千萬不要怪我呀?我的素質(zhì)是不高,思想也不怎么純潔,可在感情的事情上,我不會真的那么沒品位、沒修養(yǎng)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