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整個(gè)辦公室儼然成了流言蜚語的弄堂,公司長久以來的秩序頃刻間蕩然無存。每個(gè)同事看上去都那么亢奮而迷茫,給人一種天下從此就要大亂、世界恐怕末日的印象。我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場私人感情引發(fā)的沖突,會引起地震般的軒然之波?
下班后,我一人靜靜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什么都在想,卻又什么都不想??粗嚾ボ噥?、人來人往,只覺得周圍的絢麗失去了光彩,一切都那么的虛假偽善、可笑可悲,又那么的無能為力。
我撥通新萍的電話,告訴她今天辦公室里發(fā)生的一切。新萍聽后,好半天才說,宏偉,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世事和人心吧。我們?nèi)祟惢蛟S永遠(yuǎn)都是這副樣子:一面看別人演戲,一面又自己演戲;一面是個(gè)看戲的傻子,一面卻又是個(gè)演戲的瘋子。瘋瘋傻傻,傻傻瘋瘋……
我一時(shí)被新萍的說法所吸引,于是重又回憶了一遍今天辦公室里所發(fā)生的一切。當(dāng)下,覺得真像極了她所總結(jié)的傻子和瘋子的理論。
晚上,我正在家上網(wǎng)沖浪時(shí),接到了小惠打來的電話。剛接通,電話那邊便立即傳來一陣紛雜的音樂聲和人潮聲。
“小惠,你還好嗎?你在那里,怎么這么嘈雜?”我邊問邊想,她此刻會寄身于何處,會用怎么樣的方式為自己療傷?
世界雖大,我們卻只能占身一個(gè)角落。而一個(gè)角落,又豈能容得下一顆絕望的心和一個(gè)悲痛欲絕的世界呢?
“宏偉,過來陪陪我,好嗎?我快要死了!我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你?!彼穆曇羝鄳K而微弱,給人一種奄奄一息的感覺。
“你喝酒了么?在哪里?我這就過去!”說著便往外沖,我真怕她做什么傻事。但小惠什么也沒說,便掛斷了電話。一時(shí),我有種強(qiáng)烈的不祥的預(yù)感,我甚至幻想到她已經(jīng)站在高樓樓頂,或者馬路中央,只等閉上眼神讓死神帶她走!
我邊撥電話邊沖到馬路上,伸手叫了輛出租車。但小惠再也不接電話,我一時(shí)也不知該往哪里趕才好,當(dāng)下便不無歉意地對司機(jī)說,師傅對不起,我還沒想好去哪里?這師傅郁悶地盯了我小半天,不冷不熱地扔了句神經(jīng)病,便悻悻地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擔(dān)心和著急就像小火苗一般,直往我的頭頂穿。我恨恨地跺了跺腳,繼續(xù)堅(jiān)忍不拔地給她撥了過去,心想,只要在門上敲得夠久,終會把哪怕沉睡的人喚醒。十七次之后,小惠終于還是接了電話,但開口卻說:“宏偉,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副樣子。你不要打了,也用不著來!”說著,便是一陣貓叫般的咿咿晤晤哭泣聲。
“小惠,請你先不要掛斷電話,好么?我現(xiàn)在站在大街上,很著急,你現(xiàn)在這樣,我今晚肯定睡不著……”
小惠許是有些感動(dòng),簡單地說了聲“皇后酒吧”,便毫不猶豫地掛斷。我合起手機(jī),有些小小的振奮,心想,至少她暫時(shí)沒有生命危險(xiǎn)。然后又擔(dān)心她出其它什么事,便馬上打車朝“皇后酒吧”趕。
酒吧正是人聲鼎沸的熱鬧時(shí)刻,空氣里飄來蕩去的是憂傷的情歌旋律,濃烈的煙草味,男人女人身體的熱浪,以及忽明忽暗的光線讓人眩暈。我只顧往里面走,就像夜行狩獵的貓頭鷹一般,眼里只有小惠一個(gè)目標(biāo)。四處探尋許久,終于還是在光線柔和、人滿為患的吧臺,看到了小惠垂頭喪氣的背影。
我順著人群的縫隙艱難地?cái)D過去,在她一旁靜靜坐下。卻見桌上已經(jīng)擺了十幾只空空如也的嘉士伯啤酒瓶。一位吧臺的吧女看到我,連忙朝這邊走過來。我立即做出讓她閉嘴的手勢,她迅速地看了小惠一眼,便心領(lǐng)神會地走開了。
小惠終究還是覺察到了我的存在。她痛苦不堪地抬起頭,淚眼婆挲地看了我一眼,一副心碎神傷的樣子。卻聽她醉意朦朧道:“宏偉,是你嗎?你來了?”
“是,小惠。是我,我是宏偉,我來了!”
小惠扭轉(zhuǎn)身子朝向我,眼圈黑紅。她一邊用手臂扶著吧臺盡量支撐著軀體,一邊仰起脖子往嘴里灌酒,嗚咽般地含糊道:“你是,是,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吧?你要……要……要笑話我嗎?”
“沒有,沒有人會笑話你。你喝多酒了!”我說著欲從她手上奪過酒瓶,可她躲閃里差點(diǎn)摔下轉(zhuǎn)椅。我見狀連忙站起身,一邊拉過她,一邊繼續(xù)搶奪她手里的酒瓶。
搶奪的間隙,小惠突地?fù)湓谖覒牙铮怕曂纯蘖似饋?。我微摟著她,像個(gè)兄長般撫摩著她的頭發(fā),任由她將滿把的眼淚和鼻涕糊在我身上?!翱薨桑』?,哭出來會好受一些??捱^了,也就痛過了,痛過之后咱重新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