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是天監(jiān)十六年臘月。

寒風(fēng)不時(shí)撲面而來，滿園綠意無存?？喑淖涛逗蜏I水摻雜在一起，只有自己知道是什么滋味。

作為迎娶湘東王的正妃，雖比不上納太子妃，因?yàn)槭堑掌?，繁文縟節(jié)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要經(jīng)過皇帝遣使，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qǐng)期，告廟等等儀式。對(duì)我來說，感覺有座大山壓得我無法呼吸，頭暈?zāi)垦！５棵靠吹侥赣H那殷切而期望的神情，不覺又慨然而嘆。母親期望我能出人頭地，改善她在家里的處境。

這一天終于來了。我被蒙上了繡工精巧的大紅蓋頭。鳳冠霞帔的重量，加上這個(gè)蓋頭，快讓我窒息了。

“小姐，忍無可忍也要忍?！敝艺弑鶅阂病１鶅簭男『臀乙黄痖L大，最了解我的心思?！奥犗材镎f，蓋頭是從后晉才興起來的，以前的婦女是不用的。可是既然如此，小姐理應(yīng)隨俗。只要忍著，一切都會(huì)熬過去的?！?/p>

府里到處披紅掛彩，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圣眷龍恩的喜氣之中，連父親的臉上都出現(xiàn)了久違的笑容。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觥籌交錯(cuò)，熱鬧非凡。我這個(gè)新娘，對(duì)這些卻無動(dòng)于衷，仿佛這一切和我無關(guān)。父親說的什么話，我暈暈沉沉地，都沒有聽到。

不知何時(shí)，耳邊傳來母親悲酸的聲音，作最后的訓(xùn)誡：“勉之勉之……”李姨娘的聲音也傳來：“恭聽父母之言”，心里一陣悲慟。

我最后看了一眼親手栽種的荷花，那清淡的香味已經(jīng)慢慢消失，只剩下片片殘荷，懶懶地耷在即將枯萎的荷葉上……

“請(qǐng)王妃上車?！毕材镄⌒囊硪淼貋碚?qǐng)。

我朱唇未啟，話又咽下，既然選擇了屈服，再說什么也于事無補(bǔ)了。

我在眾人的簇?fù)硐拢瑳]有回頭再看哭泣的母親，毅然登上了馬車。車上，新娘的淚水潸潸而下……

……

經(jīng)歷了車馬勞頓，傀儡一樣被引著進(jìn)行拜天地、合巹禮等一套必不可少的程序，終于得到了暫時(shí)的寧靜。

我覺得渾身酸痛，真想一頭倒下去。想起臨行前母親的叮嚀，才忍下去。母親叮囑說，我是她全部的指望，我一個(gè)人的命關(guān)系著全家人的命，不能再任意妄為。出嫁前那天晚上，父親還兇狠地對(duì)全家人說，誰要是把我投水的事泄露出去，就要了誰的命。

此刻，燭搖影動(dòng)，屋內(nèi)放置著一個(gè)小巧的金質(zhì)香爐，不時(shí)傳來陣陣氤氳，讓人感覺心浮氣躁。紅色的衾褥，紅色的帷帳，紅色的人，整個(gè)屋里一片妖嬈的紅。

只剩下我和他。

還有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等待。

感覺有什么東西提到了喉嚨中，這是我生平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呼吸聲也猶在耳邊。

我踟躇之間，眼前一亮，蓋頭終于被挑開了。

我面前出現(xiàn)一個(gè)英俊的男人。雖然有一只眼睛晦暗而無神，但是眉宇之間凝聚了一種天然的王者之氣。他見到我，臉上呈現(xiàn)的是一片驚喜和詫異。

無形之中有一種壓力隨著他高大的身形移轉(zhuǎn)而來，感覺呼吸緊迫起來。

這就是我的夫君了。在看到我的一剎那間，他的臉上由驚喜而換成了一份不可捉摸的微笑，這讓我本來就不快的心憑空增添了更多的懊惱。

我絲毫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臉上除了新娘的嬌羞，還有一眼就能看出的紅腫的雙眼。

我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疑問，終于說了一句話：“怎么？我很丑嗎？”

“丑？沒有。但是覺得你很勞累，路上沒休息好吧？”他的話帶著一種磁性的溫柔，和我想像中的湘東王大相徑庭。

看到我驚愕的樣子，他啞然失笑了。

“佩兒，你肯定還沒來得及照鏡子?！彼f著，拿了一把鑲著綠玉的銅鏡立在我面前。

天！這是我嗎？好憔悴的新娘。一路上淚水和風(fēng)塵裹在一起，我的妝都花了。雖然冰兒和喜娘不停地為我修補(bǔ)，但還是慘不忍睹。

“辛苦你了，佩兒。這天公真不做美。”他體貼的語言中隱隱流露出心痛。

“佩兒”是叫我？我的身子不由地一震。我很驚訝于自己的失控，居然無法讓自己冷若冰霜。

“怎么，是不是很冷？”他的聲音仿佛有一股力量，穿透了冰冷的空間，敲擊著我的心臟。

我遲疑地問到：“你知道了，你不介意？”

“哦，你是指……”他很詫異。

“你難道沒有聽說？路上……的風(fēng)雪?！蔽也幌腚[瞞下去。這樣的事在皇室里肯定會(huì)眾說紛紜，引起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