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山東豪吏有俊氣(2)

萬事皆波瀾 作者:馬伯庸


這時候二柱子捧著兩盒熱氣騰騰的康師傅走過來,在狹窄的過道里步伐十分穩(wěn)健。顏政和羅中夏背了一中午的詩,早已經(jīng)饑腸轆轆,連忙接過碗面,擱到硬桌上,靜等三分鐘。羅中夏發(fā)現(xiàn)只有兩碗,就問二柱子:“我說柱子,你不吃嗎?”

“哦,我吃這個。”二柱子憨憨一笑,從懷里掏出兩個白饅頭,什么也不就,就這么大嚼起來。

彼得和尚回了韋莊,曾桂芬曾老師有病在床,于是就派了他跟隨著羅、顏二人。二柱子本名叫韋裁庸,因為名字拗口難記,羅、顏都覺得還是二柱子叫起來順口。

羅中夏把鋼勺擱在碗面頂上壓住,隨口問道:“說起來,你自己沒什么筆靈?。俊倍友氏乱豢陴z頭,回答說:“奶奶說,筆靈選中的,都是有才華的人。我腦子笨,不是塊讀書的料,呵呵?!闭f到這里,他呵呵傻笑著搔搔頭,“我以前在韋莊上學(xué),后來被家里人送到河南武術(shù)學(xué)校,奶奶說如果我老老實實學(xué)拳,將來也是能有成就的,不必去擠做筆冢吏那個獨木橋。”

顏政正色道:“曾老師說得不錯。美國摔跤界的大拿布洛克·雷斯納有句話,叫‘拳怕少壯武怕勤’,你這么扎實的功底,只要不進武協(xié),早晚會有大成。我覺得你就和我一樣,天生有做武術(shù)家的命格?!?/p>

羅中夏黯然道:“不錯,學(xué)拳可比當(dāng)筆冢吏強多了,沒那么多是非……”他摸了摸自己的兜里,里面擱著點睛筆的前一任主人房斌的駕駛證。他與房斌素昧平生,其人身前有什么遭遇經(jīng)歷一概不知。不過羅中夏親眼見他因筆靈而被歐子龍殺死,不禁有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留著這駕駛執(zhí)照,也算是作一點點緬懷。

正在這時,窗外景色倒退的速度減慢了,車廂廣播里說前方即將到達濟南車站,停車十分鐘。顏政掀開碗蓋,一股香氣撲鼻而來,他深吸了一口,喜道:“時間倒巧,咱們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吃飯了?!?/p>

三個人不再說話,各自低頭開始大吃,一掃剛才吟詩背賦的沉悶氣氛。二柱子邊嚼著饅頭,邊朝窗外好奇地看去。濟南貴為山東省會,是個大站,站臺上密密麻麻站滿了肩扛手拎行李的乘客,個個挈婦將雛,虎視眈眈。推著車子的小商販們也早已經(jīng)各自搶占了有利地形,“德州扒雞”、“濟南熏肉”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火車“咣當(dāng)”一聲穩(wěn)穩(wěn)地停在月臺旁邊,各個車廂的乘務(wù)員打開車門,早已經(jīng)不耐煩的乘客們一擁而上,原本還算寬松的車廂立刻被擠得水泄不通。喊同伴的、找座的、送站沒買站臺票的、扛著超大行李的,把車廂分割成無數(shù)細小狹窄的空間。

這種混亂持續(xù)了七八分鐘,才恢復(fù)了正常的秩序。個別幸運的乘客找到了空位,大部分人則擠在過道,或者坐在自己行李上,或者擺出一個比較適合長時間站立的姿勢。一個大叔還試圖掏出一支香煙,結(jié)果旁邊一個年輕人不悅道:“這里禁止抽煙,想抽請你出去!”那大叔看了年輕人一眼,發(fā)現(xiàn)比自己高一頭,只好悻悻把煙揣回去。

汽笛一聲長鳴,火車虎軀一震,再度緩緩開動。顏政和二柱子早就已經(jīng)吃完,正趴在車窗邊往外看,據(jù)說再過幾分鐘就能遠遠望見泉城最著名的趵突泉。只剩下羅中夏一個人還不屈不撓地用塑料小叉子在碗底攪動,希望還能再翻出幾莖遺漏的面須。

洶洶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吟誦:“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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