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從心底里不原意此事是王美人所為,原本楚楚可憐的受害人變成用心至深的女子讓人心底油然生涼。
身處后宮,果然就沒有一個人是干凈的,為名利為恩寵,爾軋吾詐斗的觸目驚心,想要保持一份長久不衰的榮耀就要為之奮戰(zhàn)一生。
已經(jīng)能看見長秋宮廣福殿了,心里卻萌生了退意。
查出來也好,查不出來也罷,真不知自己此番辛苦奔忙又了什么,原本想超脫世外的我,越來越深陷泥沼不能自拔,再也避之不及。
我苦笑,自尋安慰,嫣兒年幼,既然太后放我出來為她,我自然要不辜負了太后的意思,多加照顧才是,也算為了我遠在漠北的祖父爹娘罷,只愿太后看見我的勞苦,善待他們,想及至此,挺直腰板,命人通報。
王美人身前的紅玉出來奉迎,我暗笑,不過是有個身孕卻比陳夫人架子還要大。我雖沒帶了皇后賞賜,但因在皇后面前服侍,后宮里無不給些薄面,幾位良娣和美人常常以姐姐相稱,看來在這里倒是不受歡迎的。
抬步進殿,王美人斜倚在榻上,不曾抬眼看我。
“奴婢給娘娘請安。”我俯身下拜。
“哦,起來吧,紅玉,拿張席子來給清漪姑娘。”王美人的聲音蘊著說不出的慵懶。
七個月身孕的她,肚大如斗,全沒了往日的窈窕。面容雖有浮腫,卻難掩初為人母的喜悅,滿身的珠玉綾羅,想來皇上也是極其疼愛的。
“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來看望娘娘,道聲安好?!蔽夜蜃?,含笑說道。
“自是好的,勞煩皇后娘娘掛心了?!彼詭Х笱艿那妨饲飞?。
“娘娘孕育皇嗣辛苦,面色也有些讓人我見猶憐呢,可服什么補藥將養(yǎng)身體么?”我關切地問。
“本宮哪里有那等福氣,不過是自己注意罷了。”她有些負氣的說。眼神卻有閃躲。
果然年輕,不過十六七的年紀,沒有陳夫人那般知曉人情世故。我也并不指出她稱呼上的妄自尊大。一般被封了一品夫人才能成為一宮主位,自稱本宮,王美人受寵,單獨分到這長秋宮廣福殿已是破例,不應在稱謂上再越了規(guī)矩矩。
“皇后娘娘說您孕育皇子勞苦功高,所以命奴婢把自己的保胎藥送給娘娘您,另外,皇后娘娘還說了,以后您的補藥都由未央宮送過來?!蔽一厣韽氖澈欣锬贸鲅a藥,起身遞給紅玉。
紅玉接過,跪端到王美人榻前。我冷冷的看著她俏麗的面龐由紅轉青,嫣紅芳唇霎時間退去血色。
“娘娘請服用,涼了就沒功效了,奴婢可是專程用保溫食盒帶過來的,娘娘不要辜負了皇后娘娘的一番好意?!蔽业χ鴦?。
王美人雙手顫抖,緩慢接過藥碗,一雙鳳眼直直的盯著那碗,進退兩難。
我仍舊保持關切的語氣:“娘娘不想喝嗎?不過說來這藥確實有些酸苦,不如叫紅玉去拿些蜂蜜來調和?!?/p>
紅玉想要起身,王美人喝令:“坐下?!眹樀眉t玉忙俯身大拜。我心底冷笑,看來王美人跟前的日子不是很好過呢。
皇后娘娘親賜的保胎藥王美人不喝有藐視皇后的意思,實為大逆。其實她更擔心如此一來,為保性命在太后面前裝出的乖巧樣子全然被破壞。本來她想偷偷做上一把,卻不想被我端回給她,如今卻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她左右思量無法躲過,淚水微含,暗咬著牙,舉起藥碗,大口吞咽,藥汁順著蒼白的臉龐蜿蜒流入衣領,她卻顧不得了。
她還是和我一樣選擇保命,不過是犧牲掉孩子,卻可以換回性命,好劃算的買賣。
摔落了藥碗,她放聲俯在榻上慟哭,等待疼痛的降臨。
一株香的時間過去了,似乎全無動靜,她也把埋在錦被中的皓首微微抬起,直看向我。
我以微笑相還。
她猛地起身,忘記了自己身子不便。
我起身移步,搖曳的走到她面前,俯了俯身:“娘娘何必如此欣喜,誰喝都一樣,不過是尋常補藥罷了,從今往后,奴婢會每天派人送一碗過來,娘娘記得準時服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