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每年舉行,所以從十二歲到十八歲,我的手腕上一共刻下了六道長長的傷疤。那些傷疤紅腫而凸起,愈合后的傷口形狀丑陋,像蟲子一樣讓人惡心!大長老說,每一個圣女死的時候,手臂上都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傷疤,新的傷疤蓋在舊的傷疤上面,一塊一塊地鼓起。
我開始討厭祭祀,討厭當(dāng)圣女,我甚至想過要逃走,因為我終于知道童年的夢想是錯誤的,也許夢想有的時候用來紀(jì)念會更好。
我既是他們的信仰,也是他們的工具,即使我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也會招來比別人更為嚴(yán)厲的懲罰,因為我是圣女,我的行為要受到約束。我的生命其實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如果我死去,他們馬上就會找到新的人來代替我。
可是我連后退的余地都沒有,如果我不想再做圣女,那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等我死去。如果我妄想逃走的話,神通廣大的大長老一定能找到我,當(dāng)我被抓回來以后,就會由圣女變成人人可以唾棄的階下囚,終生被監(jiān)禁,最后在屈辱和饑餓中死去。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不會笑了,臉上的肌肉像木板一樣僵硬,連開口說話的次數(shù)都很少。
大長老每隔半個月會召見我一次,這也是教規(guī),我和大長老之間也沒有什么話可以說,他也不關(guān)心我,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件經(jīng)常要用到的法器,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拿出來看看。
在圣女住所里,只有我一個人,誰也不能跟我說話,連阿爸阿媽也不能來看我。那種孤獨實在是太可怕了,明明看到屋子外頭人來人往,可是我卻覺得自己是個死人。
我多想飛出這個牢籠,哪怕放逐我去流浪!可是,我根本對一切無能為力。
在我十九歲的那年,生命里意外地出現(xiàn)了一個亮點:
那一年的祭祀大典剛過完,在山林里最后一棵樹的葉子就要變黃之前,族里來了一老一少兩個陌生的男人,聽說他們是大長老多年不見的朋友。
為了迎接他們的到來,天黑的時候,大長老吩咐所有人點起篝火,宰殺牛羊,開始了一場盛大的狂歡。所有人都在歡呼,大家唱啊跳啊,好久沒有這樣高興了。
沒有人記起被關(guān)在黑暗小屋中孤獨的我,雖然那小屋離他們近在咫尺。一張張的笑臉連成一片從我眼前晃過,晃得我眼花,還有美酒的香氣飄來,我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陣仇恨!我可是他們的圣女啊!我看著那被篝火映紅的夜空,只覺得腳下的地冷得刺骨,似乎一直涼到了我的心里。
后來那個年輕人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我,于是朝小屋走了過來。其實我一直都在注意他,從一早上我就聽見族里的女人們興奮地竊竊私語,談?wù)撨@個年輕人有多么多么的英俊,她們那種不能自已的表情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不過,這的確是一個很英俊的男孩子,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起了秋日清晨的第一抹陽光。這并不是來源于他的外表,而是來源于他的氣息。他讓我同時感到了溫暖,也感到了憂傷。
他問我為什么要自己一個人躲在小屋里。他柔和的目光里還帶著一點點的羞怯,可是他的聲音卻讓人感到那么的親切。我就把我的故事說給他聽,我對他說我是巫教的圣女,我的一生都必須這樣度過,直到死去。
他聽了以后似乎心里有一些難過,不停地安慰我。我們并沒有說多少的話,因為我很久很久都沒有跟人說過話了,不知道要說些什么,而他也很靦腆??墒俏覀儏s覺得很投緣,他一直站在窗外,不愿離去。
我想是上天送他來到我身邊的。他站在窗口的笑臉,直到現(xiàn)在,我都不能忘記。
后來他回到了狂歡的人群中,示意所有的人安靜,對他們說他要變一個小小的戲法。他拿起一根樹枝伸到火中點燃,然后將這根樹枝拋向空中,夜空立刻奇跡般地出現(xiàn)了漫天的花雨,各種五彩的花朵繽紛交錯,徐徐落下,大地一片芬芳。
荒涼的深山里,很少能看到這樣美麗的煙花,所有的人都在高聲歡呼,張開雙臂迎接這滿天的璀璨。這個時候,他走上高臺,指著小屋中的我,大聲地宣布這一份特別的禮物是為了送給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的。他眼里的真誠和臉上洋溢的熱情幾乎點燃了所有女人對我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