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有命,普告萬靈。天將統(tǒng)天下,伐天鼓,揚天旌,揮金星,擲火鈴,捕無影,搜無聲!”
一把精鋼長劍帶著股微微的勁風掃過蠟燭。燭火燃得正旺,“嘭”地一聲,掛在劍尖上的一道符被一下點燃。符是畫在黃裱紙上的,本來就易燃,又因為浸透了烈酒,更是沾火即燃。但薄薄一張紙畢竟只能燃得短短一時,火舌吐出了數尺長,馬上又熄滅了,火光轉瞬即逝,照得劍身上用朱砂字畫著的一道符像是凸出來一樣。
長劍收回,正在壇前作法的一個年輕道士左手按個劍指向劍尖一指,劍尖上的紙灰一下散成了無數細末,馬上又結攏,在劍尖形成一個小黑球。因為還有些火星,這小黑球中也有細細的火線爬動。他將劍向面前的池塘一指,紙灰又凝成一線,直直射向池塘里。
一入池塘,池水馬上像開鍋一般翻動。池中還有一些半枯的荷葉,水一翻動,枯莖敗葉登時被推向池邊,從池中心翻起一個大水花來,倒像是從池水正中突然又有個水源,正不斷冒出水來。這道士將浸過符的酒碗端起來喝了一口,猛地向劍上一噴,這柄長劍立如巨燭燃起。他左手劍指夾住劍身,從劍柄處向劍尖一抹,火光應手即滅,劍身上的朱砂字一個個都亮了起來,他口中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池水中央本來凸起一塊,此時更像是活的一般應聲暴起,一道水柱沖得足有丈許高,從池中猛地沖出一個壇子一般大的東西,正蹲在水柱上面。這東西看上去像個側放的斗,兩眼放光,竟是個斗大的金色蛤蟆。道士雙足一蹬,人沖天直上,在空中像是踩著無形的階梯,雙足移動,疾如飛鳥,劍光一閃,那個蛤蟆還呆呆立在水柱上動也不動,被這一劍從中斬為兩半,水柱也應劍而斷,池面如同下了一陣暴雨,那道士又極快地退了回來,仍站到壇前,連先前的足印都不曾差得分毫。
他將劍收到眼前,抓過一道符在劍身一抹。劍身上此時像插進過黑油里一般,上面涂了許多黏黏稠稠的黑水,符紙一過,卻重又露出雪亮的劍身以及上面的朱砂符字來。擦凈了長劍收回鞘中,小道士左手一抖,那道擦過劍身的符無火自燃,眨眼間便又在他掌心里燒成了一堆黑灰,他卻像什么事都沒有,看著火燃盡,將掌中紙灰吹去,拍了拍手,又整了整衣服,朗聲道:“星翁,事情已了,出來吧?!?/p>
這道士看年紀只有十八九歲,一張臉還帶著點稚氣,兩只眼睛又亮又靈動,帶著幾分狡獪,甚至不像個誠實人,此時倒是一本正經。
這家主人名叫莫星垣,是安徽鳳陽有名的富戶,年過半百,膝下只有一女,自是愛如掌珠。去年府中出了個妖精,莫小姐被妖迷了,莫星垣心中惶急,請了不少法師前來捉妖也不見效,這個小道士無心是揭了懸賞自己前來的。本來莫星垣也是死馬當活馬醫(yī),讓他來試試,雖然無心看上去不甚靠得住,捉妖的手段卻比那些白胡子的喇嘛和尚都要強得多,輕輕易易便將妖物收了。莫星垣又驚又喜,從內室跑出來。
無心捉妖前與他說好,讓府中大小在捉妖時不得進院子,莫星垣方才將信將疑,等得心驚肉跳,因為無心來時要了桌好酒菜吃,他只怕無心也是來騙吃騙喝的。一桌酒菜事小,縱然現在正鬧饑荒,莫大財主這點財還破得起,可要是捉不了妖卻是大事。一聽得無心說妖已被收了,他急匆匆趕出來,笑道:“法師!法師!你真是好本事??!”
無心微微一笑道:“星翁,你讓下人將妖尸收了放進壇中,用火燒化后埋入地下九尺,以后便無事了?!?/p>
莫星垣沒口子道:“是,是,是。”伸手向正廳一讓,又道:“法師,請進去喝上一杯,我讓廚房里做菜了?!?/p>
無心摸了摸肚子道:“不必了,方才一桌酒還在肚子里呢,我也吃不下。星翁,小道士還有事在身,收了這個蛤蟆,請星翁將花紅拿出來吧,說好了,我要現銀,不要寶鈔?!?/p>
寶鈔是紙印的,太平時可當現銀用,但現在兵荒馬亂,寶鈔發(fā)得多,猶如一堆廢紙。無心行走江湖,只靠給人降妖驅邪混口飯吃。只是他年紀甚輕,長得又不穩(wěn)重,那些想請道士和尚做法事的殷實人家一看他這副樣子,倒有七成當他是個騙子。此番能在莫星垣府中做這一堂花紅三百兩紋銀的法事,已是難得的財喜,他生怕莫星垣賴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