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已亂,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望著畫,一言不發(fā)。
恰好這時,洛文趨步上前道:“相爺,王大人廳外求見。”
我略穩(wěn)心神,輕聲道:“今日逛園子乏得很,我先回房休息了。”說完片刻不留,狼狽離去,竟忘了要回哥的畫。
拎干滾燙的帕子,斜躺在楠木貴妃榻上,微仰頭,將帕子平鋪在水腫的雙眼上,帕子中的絲絲熱氣就透過薄薄的眼皮直入眼底,一陣舒爽。
昨夜洛謙并未留宿在我房間,可我睡得卻很不安穩(wěn),入夜后,一直惦念著哥送來的畫,至三更,抵不住昏昏睡意,方才入眠。而后又是一片一片的夢,朦朦朧朧,好像一會兒是回到了一品竹,竹林清風(fēng)中與哥同作一張畫,畫得是艷艷挑花下娘的笑顏;好像一會兒又轉(zhuǎn)至寒冷戰(zhàn)場,周圍尸橫遍野,在這血腥之中,我與哥竟兵刃相向,直驚得我一身冷汗。
帕子快涼透時,碧衫在身旁輕聲道:“小姐,文總管在屋外有事。”
我未起身,只是一笑,清聲道:“今早精神不大好,怠慢文總管了。”
洛文這才進(jìn)屋,腳步極輕,然后低頭道:“既然夫人身子有恙,小人這就派人去請大夫?!?/p>
我略微擺手,道:“不必了,只是有些頭暈,并無大礙。倒是文總管清晨就到我這兒,可是有什么要緊的事?”
洛文立即答道:“相爺請夫人到書房一趟。”
掀開帕子,放到碧衫手中,我莞爾笑道:“那就要請文總管稍等片刻,我要稍整儀容?!?/p>
洛文沉聲一應(yīng),退到了屋外。
梳妝臺前,碧衫正為我盤發(fā),我慢悠悠地打開妝匣,取出金釵,珍珠金蓮釵,而后勾起唇角,淡然一笑,將釵遞與碧衫道:“不必繁復(fù),將頭發(fā)挽起即可?!?/p>
洛文在前面領(lǐng)著路,我與流蘇跟在后面,曲曲折折,迂回在相府小道上,直至一片碧色竹林前,洛文才停住腳步,道:“夫人,書房就在這竹林之中?!痹捳Z一頓,略抬頭,瞟了一眼流蘇,隨即又垂首道:“相爺一向好靜,特別是書房,素不喜外人入內(nèi)。相爺還常說,書房是看書之地,人一多,就污了圣賢書。”
我啞然輕笑,手指撫過翠碧竹身,轉(zhuǎn)首對流蘇道:“流蘇,難得在長安見到這樣繁茂的竹林,你在這里靜一靜,很容易回憶起小時候的?!?/p>
而后洛文躬身退步道:“夫人,府內(nèi)尚有事需打理,小人就先行告退了?!?/p>
我深吸一口氣,笑起,該面對的始終都要面對,不是嗎?逃避無用,沒有了流蘇的陪伴,我緩緩踏入竹林。
沒想到堂皇華麗的相府之中,也會有這等簡陋磚房,灰磚白粉粗墻,原木門窗,泛著青草的氣息,就恰似一幅水墨畫融于了這翠竹林中。
再往前走幾步,看清了,書房門口左側(cè)有一與人高的原木樹樁,從中劈開,只留一半,光滑的剖面寫有“和墨齋”,字體俊逸,入木三分,只是有些年份了,墨幾許暈開,沒了光澤,黯淡地緊。
和墨齋內(nèi),洛謙站在窗邊,背對著我,手執(zhí)一卷書,輕聲念誦著。洛謙的聲音字正腔圓,平仄悠然,自有一股韻味,仿佛歷史文化都沉淀其中。
我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書齋門口,直到洛謙最后一個字收了音,他方才回首,見我,略訝道:“既然到了,怎不進(jìn)屋,反站在門口?”
我淡笑,避而不答,反問道:“今日丞相不需上早朝嗎?記得平日這個時辰爹爹還尚在宮中。”
洛謙放下書,嘴角輕揚(yáng),笑道:“皇上恩典,新婚三日可不上早朝。剛才見你似懂得書中含義,讀過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