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在朱壁上漸漸淡了下去，那暗紅的顏色濃郁地似要流淌下來，生生倒灌進(jìn)眼睛里去。我暗暗想，一個人若是殺紅了眼，那眼睛可是這樣的么？順著日光的影跡，我的心緒隨著藍(lán)天越飛越高，滿腹憂慮之余，我亦不免好奇，這位揮師雁鳴關(guān)的可汗摩格，會是個怎樣的人物呢？

摩格入京是在七月二十，中京最酷熱的日子。玄凌不欲在京師與他相見，便借“避暑”之名，在西京太平行宮召見摩格。

天氣一日日熱起來，心中也一日煩勝一日。因著摩格入西京之事，宮中更多了幾重壓抑，即便在日色噴薄如金的日子，也隱隱含著山雨欲來的沉重與陰騭。德妃來看我時悄悄問我，“聽說摩格入住行館十來日了呢，皇上好吃好喝招待著，事無巨細(xì)周全得不得了，卻一直推脫著不肯見，可是怎么回事？”

她目光中頗有探詢之意，我連連擺手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哪里能知道這些？姐姐別問我！”

德妃含著憂慮道：“你也不知道，我還能問誰呢？”

我笑一笑，“天意難測，誰知道呢。”

德妃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道：“皇上也不知怎么個意思，這幾天躲在水綠南薰殿不肯出來，說是為太后新喪傷心，又中了暑氣。嬪妃們?nèi)ヌ酵膊豢弦?，只叫滟嬪陪在里頭，也不知是怎么個事。我想著，既是暑氣，何不叫太醫(yī)瞧瞧，今日問起來，說溫大人也不在?！?/p>

我道：“溫大人原是這樣，要守著惠儀貴妃的梓宮懺罪，多少年了都這樣子?！?/p>

德妃“哦”了一聲，“也是，只是這回走得長，好些日子不見他了?；噬线@樣日夜和滟嬪在一起，也怕傷了身子。”

恰巧這一日玉隱、玉姚、玉嬈皆在，玉隱素來是一人默默不出聲的，玉嬈抱了靈犀在膝頭逗弄，玉隱忍不住皺眉道：“沒了傅如吟，來了葉瀾依，出身微賤不說，一樣的狐媚惑主。太后新喪，皇上心里真有不痛快也該長姊陪著，何時輪到她了?！?/p>

我聽一句煩一句，忍不住別過頭連連皺眉，玉嬈遞過一杯茶笑道：“二姐潤潤喉，也不知二姐怎的，仿佛很不待見滟嬪的樣子?！庇耠[秀眉輕揚(yáng)，笑生生道：“我何時不待見她了。她是皇上的寵妾，我怎敢不待見？只是為長姊抱不平罷了。”

我輕輕咳了一聲，抬一抬眼道：“這話說著就叫人傷心了。這里除了玉姚未嫁，玉嬈是正妃之外，哪一個不是妾室？”

德妃忙笑著打圓場道：“話也不是這么說，妹妹是掌六宮之權(quán)的淑妃，從前除了皇后，誰有這等權(quán)威，在皇上心里何曾把妹妹當(dāng)妾室來看?！?/p>

我含著一縷淡淡的笑意，護(hù)甲“篤篤”地敲在紫檀桌上，“名分所在，不敢僭越。我有自知之明，姐姐不必安慰我?！?/p>

玉隱兩頰飛紅，大是不好意思，只好喝了口茶掩飾過去。德妃嘆息著道：“不怪隱妃要為你抱不平，六宮里眼下對滟嬪哪個不是怨言甚多?！彼龎旱土寺曇簦盎噬嫌植豢铣鰜斫o個說法，摩格的事是一直這樣拖著……”

玉嬈抬頭道：“聽說那摩格也不急，找人陪著四處欣賞西京風(fēng)舞，優(yōu)哉得很?！彼y得的愁容滿面，托腮道：“難為九郎在王府里氣得發(fā)狠，國危當(dāng)頭，他自然急著效力沙場，只是遞了好幾次折子，皇上只是沒有半句回話?！?/p>

德妃和聲勸慰道：“九王還年輕，自然有他建功立業(yè)的機(jī)會?！?/p>

玉嬈愁道：“我何嘗不曉得，九郎也罷了，六哥的本事外人不說，咱們是知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