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宜不服氣,“可論子嗣論位分,再無人能與娘娘比肩。”
我一笑,“你這樣想,她何嘗不是?!币咽墙鐣r分,我四下一看不見潤兒蹤影,忙問道:“潤兒呢?”
小允子聽見動靜,忙打了簾子進來道:“早起娘娘去太后處請安,燕禧殿的瓊脂姑姑請了四殿下去吃點心了?!彼ь^看看日色,“看這時辰按理也該送回來了。”
我默然片刻,“燕禧殿最近很愛來接潤兒過去么?”我停一停,吩咐道:“四殿下年幼,以后無論去哪位娘娘宮里玩耍,記得都得你親自往來接送。”
小允子忙答應(yīng)著下去了。
我心下明了,無論我肯與不肯,后位一日未定,我與胡蘊蓉便似被逼上一山的二虎,遲早不免惡斗一場。
數(shù)日后,太后病勢愈發(fā)沉重,太醫(yī)院一眾太醫(yī)守候在頤寧宮內(nèi),半步也分不開身。玄凌為盡孝道,除了處理政務(wù)之外,總有大半日伺候在太后榻前。如此連續(xù)七八日,玄凌也乏得很,每日只歇在我與德妃處。我忙碌宮中事務(wù)之外,更要安慰玄凌,為他寬心。
這一日天氣尚好,晨風(fēng)拂來一脈荷香清馨,推窗看去,蓮臺下風(fēng)荷亭亭,如蓬了滿池大朵大朵粉白的云彩。我在妝臺前梳妝,一時不覺看住,回眸的瞬間,晨光熹微的時分,恍惚見得是玄清這樣立于我身后,一手撫在我肩上,細賞花開,靜候時光翩然。
心中驀然一軟,數(shù)年來紛爭算計不斷的心便如一卷澄心堂紙軟軟舒展開,被飽蘸了色彩的柔軟的筆觸一朵朵畫上蓮香盈然。
良久的靜謐,仿佛還是在凌云峰的時光,歲月靜好。坐得久了,膝上微微發(fā)酸,我不敢轉(zhuǎn)身,亦不忍去看,生怕一動便失去這一切,只覺得有這樣一刻也是畢生再難求得的溫存。
他溫然道:“嬛嬛,眼下事情太多,朕在你這里才能緩一口氣,舒心片刻?!?/p>
那聲音,像是誰在清晨夢寐的混沌間敲起刺耳的金鑼,一瞬間觸破了我的美夢。我心底默默嘆息了一聲,帶著還未散盡的溫柔心腸,伸手握住他的手,“這些日子皇上辛苦了?!?/p>
他感念于我這般親密的體貼,低首吻一吻我的手心。他的氣息靠得那樣近,帶著龍涎香清苦的氣味,與他身上的杜若氣味截然不同。我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克制著自己不別過頭去。
我見玄凌仿佛有些興致,便提議道:“蓮臺荷花雖美,終究不及太液池極目遠望之美,不如臣妾陪皇上同游太液吧。”
玄凌牽著我的手一路行去,游廊曲橋曲折還復(fù),廊下養(yǎng)著數(shù)十只紅嘴相思鳥,——那原是安鸝容所養(yǎng),如今人雖不在了,鳥卻依舊活得好好的,啁啾啼囀,交頸纏綿,好不可人。清凌凌碧水里游著紅魚,粉色的睡蓮開了兩三朵,白翅的鷺鷥棲在深紅的菖蒲畔,時而拍起幾串清亮水珠。初夏的濃烈在華光流麗的皇宮中愈顯炫目,被水波蕩滌后的溫馨花香更易讓人沉醉。
走得遠了,我與他在沉香亭中坐下,這時節(jié)牡丹盡已凋謝,亭畔有應(yīng)季的木芙蓉次第嫣然??磻T了牡丹的雍容天香,類似牡丹的木芙蓉卻有一份小家碧玉的隨和,也是動人的。玄凌道:“才至夏初,太液池蓮花不多,反不如這木芙蓉開得蓬勃?!?/p>
我含笑遠望,“沉香亭中遠望可觀太液勝景,近觀可見木芙蓉開,倒是極好的所在?!?/p>
玄凌很是愜意的樣子,頷首道:“此刻若有清歌一曲就更好?!彼胍幌耄敖袖賸鍋恚膊槐亟袠穾煾?,由她清清凈凈唱一段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