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汐雙手奉上一盞櫻桃蜜露,盞中醉顏一般的深紅愈加襯得她雙手瓷白,“除非是娘娘自己,否則任何人做了皇后都容不下娘娘這般會危及后位的寵妃,何況您還有子嗣。胡蘊蓉之前再如何與娘娘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同氣連枝的默契,待皇后身份已定,她待娘娘,不會比從前朱氏好上三分,以她的心高氣傲,恐怕娘娘處境更艱難?!?/p>
我淡淡一笑,“我沒有胡蘊蓉那樣傻。人人都道皇后尊貴無匹,母儀天下,所以千方百計前仆后繼。可是誰知道,天下女子至尊之位便是皇后,誰登上這個位子,高處不勝寒,難免成為眾矢之的。為保后位自然也要不擇手段,可人人的眼睛都盯著皇后,你今朝不出事不代表明朝也不出事,往往朝不保夕。所以,我是斷斷不肯做皇后的?!?/p>
“娘娘,此事已經(jīng)由不得自己了。事態(tài)所逼,你再不想做皇后,旁人都會以為你對后位志在必得,你再推諉,旁人都會以為你惺惺作態(tài)。旁人若這樣想,就不會停了對娘娘的算計?!?/p>
我緩緩摩挲著茶盞,飲下一口蜜露,“咱們自己明白了,就不會坐以待斃,事到臨頭束手無策了?!蔽移鹕砺月哉韸y容,“真寧長公主已到,咱們也該去拜會了?!?/p>
頤寧宮中尚安靜,大約宮中妃嬪還未得到真寧長公主歸寧的消息,一時尚未來拜見。我打了簾子進去,太后正起身坐在榻上拉著一位少女的手問長問短,榻邊坐著一位盛裝的中年女子,神色極是親熱。
芳若通報了我來,太后笑吟吟抬起頭來,“都是一家人,早該見一見了?!?/p>
我屈膝向太后請安,滿面笑容道:“恭喜長公主歸來?!?/p>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真寧長公主,玄凌唯一的同胞姐姐。真寧長公主身量修長挺拔,一襲深紅翟紋素色曳地深衣,溫婉中有清剛氣。仔細(xì)望去,倒很能看出幾分太后年輕時的姿容。
“這位便是淑妃罷。”真寧凝眸于我,片刻,啟唇輕聲笑道:“淑妃果然是美人胚子,望之不俗?!?/p>
我屈膝,“長公主萬福。”
她柔軟的手掌托住我的手肘扶住,笑語柔和,“淑妃是皇上心尖尖上第一要緊的人,更是孤的弟妹,何須這般客氣?!?/p>
有一把清亮動人的聲音俏生生在耳邊響起,“母親,你方才怎么看淑妃看了這樣久?”她如水明眸在我面上清亮亮流過,“淑妃的確很美,原來母親也貪戀美色的。”
“美色是世間最難得也最易逝去的東西,不止你母親,連哀家也無比貪戀。你去照照鏡子,若是喜歡自己年輕容貌,你也是貪戀美色之人呵?!碧蠼袢张d致極高,話也比平時多了不少。那少女面上一紅,跺足道:“慧生不依,外祖欺負(fù)慧生呢?!?/p>
我眼前驀然一濕,那樣嬌俏,仿佛昔年在外祖家居住的眉莊,人前端方大雅,可是在素來疼愛她的老祖宗面前,也是這樣的愛嬌。
長公主牽過那少女,笑著撫她的肩膀,“慧生,見過淑妃吧?!?/p>
眼前的少女明艷若向陽春花,還帶著未脫的天真稚氣與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嬌氣,眉眼之間承繼了她母親與太后的剛毅之色,這便是被封做“承懿翁主”的陳慧生。她與我見過禮,銜著好奇的笑意打量著我,“即便遠(yuǎn)在涼州,我也聽聞淑妃之名,果然名不虛傳,能在舅父身邊承寵多年的必不會是尋常顏色,難怪有人背后稱淑妃為‘妖姬’?!?/p>
長公主聽她如此言語無忌,不覺微微沉下臉色,道:“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