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了八月后,連月的艷陽天也有些疲乏了。淅淅瀝瀝幾場涼雨過后,空氣里到處都漂浮著清爽的潮濕氣息。秋意,竟這樣緩緩來了。
彼時我斜臥在庭院中,與前來探視我的德妃與端貴妃閑話家常,槿汐則為我在外含笑推拒一切無關(guān)緊要的喧擾和探視,“淑妃娘娘倦得很,正在內(nèi)殿小憩,怕一時半會兒不能與各位娘娘小主相見了。”
花宜半坐在小凳子上用小銀錘子敲著核桃,德妃笑著拈過一枚吃了,道:“你可自在了,只辛苦了槿汐在外頭替你應(yīng)付。”我靠在十香浣花軟枕上,懶洋洋道:“我是真怕見她們那些臉,明明對你腹中的孩子忌妒的要死,偏偏湊了一張笑臉來問東問西,多少厭煩?!钡洛焓譃槲乙匆灰瓷砩系募t錦團(tuán)絲薄被,柔聲道:“也怪道你心里不自在,前些日子那些事,擱誰心里也是一萬分的不舒服?;噬希驳拇_叫你委屈了。”
我按住她為我掖著被子的手,笑道:“哪里就這樣嬌貴了,倒勞煩姐姐。”
貴妃笑道:“不是德妃要格外嬌貴你,而是你的確有福,你已是三子之母,腹中這一胎產(chǎn)下的即便不是皇子,哪怕是位帝姬,你在宮中的地位業(yè)已如日中天,不可輕易撼動。你細(xì)想想,兩位宮嬪的事接二連三撲上你身,若非你為皇上育有三子,這事焉能輕輕放過?”她的語氣有微不可覺的哀傷,“果然有自己的孩子,萬事可依靠些。也難怪皇后要恨煞了你?!?/p>
有輕靈的笑語聲在不遠(yuǎn)處傳來,我目光所及之處,溫儀帝姬帶著朧月在搭七巧板玩,予涵好奇,亦半蹲著看兩位姐姐擺弄,只有靈犀安靜坐在德妃膝頭,似懂非懂地聽著我們說話。
有疏落的風(fēng)吹過,林花謝盡,唯余一大片連綿不絕的楓葉燒得秋紅如火如荼漫上云際。我含笑看著孩子們?nèi)窔g愉的情景,心中亦覺舒暢。胸口有難言的煩惡感覺涌起,我忙取了一枚海棠果腌漬的蜜餞含在口中,微微蹙眉道:“花宜的手藝到底不如浣碧,這海棠果子腌得一點也不酸?!被ㄒ送O率?,抬頭委屈道:“哪里不酸了。為了娘娘嫌不酸,這已是第三回腌的了,奴婢都覺酸的下不了口?!?/p>
德妃笑吟吟道:“有了身孕的女人口重些也尋常?!闭f罷拈了一枚吃了,才入口,德妃眉頭大皺,忙不迭吐了出來,又取了茶水漱口,連聲道:“好酸,好酸!”德妃素來是穩(wěn)重的人,她這樣失態(tài),可見這海棠果子有多酸了。我忙喚了宮女取綿糖韻果兒來給德妃,歉然道:“是我口重了,倒錯怪了花宜,也叫姐姐嘴里不好受?!?/p>
德妃猶自蹙著眉頭說不出話來,連連擺手不言,貴妃“撲哧”笑道:“聽說懷著皇子的人口味才這樣重,你卻比旁人還厲害,已經(jīng)有了一對龍鳳雙生,還要再生一對雙龍戲珠么?”端貴妃是鮮有笑容的人,如今一笑之下竟鮮妍若春曉,叫人不覺癡住。我按著心口道:“此番有孕倒奇怪些,尤其容易反胃惡心,心口總悶悶的不痛快,口味也格外重。當(dāng)年生養(yǎng)朧月時也不曾這樣?!?/p>
端貴妃細(xì)心道:“如此,也該叫衛(wèi)臨來看看。雖然你生育過,凡事還是當(dāng)心些好?!?/p>
德妃此時緩過神來,聞言便道:“我記得當(dāng)年安鸝容有孕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不過妹妹福多壽長,怎是她這樣薄命人可以比的?”
貴妃若有所思,低低道:“當(dāng)初純元皇后懷著第一胎的時候也是百般不適。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門關(guān)上走了一遭,純元皇后當(dāng)時這樣精心養(yǎng)著終究還是母子俱亡,宮中傷陰騭的事太多,孩子難將養(yǎng)。你前些日子又這樣傷神,還是多多保養(yǎng)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