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若俗,未必能這樣得皇上寵愛?!?/p>
貞妃唇角的弧度微微收斂,“所以赤芍總像是個例外,聽說她的擁翠閣里只用金玉堆砌,十分艷俗?!?/p>
我暗暗嘆息,這樣喜歡富貴,未必真是從未擁有所致,恐怕更多的,是害怕失去所以貪戀。
李長聞聲出來,打起了湘妃竹簾道:“淑妃娘娘來了,皇上已經(jīng)在等娘娘了?!?/p>
數(shù)月之間,李長臉上也多了些愁苦之意,雖然他依舊是風光無比的皇帝近身內監(jiān),紫奧城大總管,可是因著與柔儀殿的關系,這些日子來,明里暗里的零碎委屈也不會少。他迎我進去,悄悄比了個“善自珍重”的手勢,便執(zhí)了拂塵垂手立到了玄凌身邊。
屋子里的氣氛有些沉悶,許是這個時節(jié)黃昏特有的帶給人的窒息感覺。姜小媛縮在臥榻的角落里,兩頰蠟黃,雙眼通紅,不施粉黛,如云的發(fā)絲亂蓬蓬散落在肩頭,身上只披一件家常的月白繡花寢衣,很是楚楚可憐的樣子。她狹長嫵媚的眼簾小心翼翼地垂著,唇邊哀傷受驚的委屈還未褪去。玄凌正坐在榻前,與她嚶嚶私語,好生安慰。
我屈膝請了一安,“皇上萬福金安?!?/p>
玄凌隨口喚了我起來,問道:“往常年月到了夏天你便滯夏吃不下東西,人也消瘦,今年還是這樣么?”
我不想他勞師動眾喚我前來,卻是這樣溫情的言語,意外之余只好如實回答,“還是照常吃不下東西,不過習慣了也便好了。”
玄凌點點頭,“朕見你也是瘦了。”
貞妃行禮過后,微微笑道:“臣妾日日見著淑妃倒也不是很覺得,許是皇上許久沒見淑妃了,所以更覺得她顯瘦?!?/p>
玄凌不置可否,倒是縮在榻上的姜小媛“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皇上,臣妾的孩子就這樣沒了,臣妾不甘心,不甘心!”
這樣凄厲的哭聲在小小的閣子里左沖右突,撕心裂肺,我只覺得頭疼和悶熱,背脊上沁出層層的汗來,我怔怔地想,這樣苦熱的日子,什么時候才算完呢?
玄凌神色痛惜,安撫地拍著她的背心,柔聲道:“朕一定還你個公道就是。”
姜氏止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只是小聲地啜泣著,啜泣著,那綿綿的抽泣似一支緩緩推進肌理骨髓的針,連我亦心酸起來。我正色道:“小媛這樣傷心,看來孩子的確失去得意外,皇上不能不還小媛一個公道?!?/p>
“既然淑妃也這樣說,”玄凌收斂了方才的溫情脈脈,他冷冷喚過剪秋,“你給淑妃娘娘看吧?!?/p>
剪秋答了聲“是”,將放在黃梨木桌上的一卷畫軸徐徐打開。兩端紫檀卷軸,畫卷筆法精妙,面容栩栩如生,衣褶紋理無不纖毫畢現(xiàn),正是我送給姜小媛的“觀音送子”圖。
“此畫有何不妥么?”我問。
水藍色墜珠帳簾后徐徐站起一個女子的身影,“這畫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仿佛是前朝畫院畫師沈蘋之手,沈蘋最擅畫觀音圖像,自然不會有什么不妥?!焙熀蟮呐忧尚毁?,正是榮嬪赤芍。她安慰似的拍一拍姜氏的手,打量我?guī)籽?,“小媛失子之痛,娘娘還盛裝前來,不怕人見了刺心么。”
我淡淡一笑,“原來穿衣打扮,被不同的人見到真的會生出不同的見解來,果真有心人有心生嫌隙了。本宮盛裝前來,正是不想姜小媛見了刺心,難道榮嬪覺得本宮素服前來才算是安慰小媛了么?倒不怕小媛更觸景傷情。”
榮嬪一時語塞,只好道:“淑妃機變過人,心思深沉,嬪妾如何能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