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跟我走,那妃?!逼钊缟较褚粋€氣血兩虧的病漢,幽幽地說。
“走吧,我……跟你走?!蹦清鷽]留神,氣昂昂了九十里山路,忽然間像是虛脫了,天上一顆星星都沒有,她卻看見滿天的星星是受驚的羊群,繚亂得天地都是一派繚亂。她把千里赴戎機的初衷徹底忘了,此時的她,成了給守邊夫君送寒衣的孟姜女,或是專程來前線慰勞殺敵報國夫君的大義癡情媳婦,而祁如山也不是來迎接一個投奔邊區(qū)的立志革命的女青年的,好似來迎接風塵仆仆看望自己的媳婦的。本來他隨便指派一個干部,暫時安頓那妃住下來,他有空了去看看,給安排一個合適的工作崗位就罷了,可鬼使神差地,辦公室接到辦事處電話,告訴他今天要來一個女干部后,他卻莫名其妙地,一會兒亢奮,一會兒惆悵,整天坐臥不寧的,天已經(jīng)大黑了,他知道那妃要跟著馱隊一塊來,按往常,熄燈睡覺時分,馱隊才可到達的,他知道辦公室的同志有的急著回家,有的惦念著別的好玩的事情,便說,我知道你們急得只往褲襠外面蹦哩,該干啥干啥去!聽了這話,不管領導是不是正話反說,反正都當正面意思理解,一哄散了。祁如山躺在床頭上,手里拿了一本《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眼睛在這本油印小冊子的字行里瞄著,耳朵卻支棱著,捕捉著街上的絲毫動靜。我們現(xiàn)在是從事戰(zhàn)爭,我們的戰(zhàn)爭是革命戰(zhàn)爭,那妃,怎么叫這么一個日鬼名字呢,我們不但要研究一般戰(zhàn)爭的規(guī)律,還要研究特殊的革命戰(zhàn)爭的規(guī)律,咋還不來呢,都這么晚了,敢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問題吧,嘿嘿,能出個的問題,這是解放區(qū)中心地帶,又有曲有福同志照應,日本鬼子離這兒很遠,敵特輕易也不敢這么深入,大家明白,不論做什么事,不懂得那件事的情形,它的性質,它和它以外的事情的關聯(lián),就不知道那件事的規(guī)律,就不知道如何去做,就不能做好那件事,這挨婆娘,總不能在大路上就挨誰的吧。小邢,小邢,祁如山實在把心放不到書本上,就喊警衛(wèi)員小邢。小邢應聲就到,一手抵在門扉上,輕聲問:首長,叫我啥事?祁如山說,你去縣運輸隊看看,看那個叫什么妃的婆娘來了嗎,她要是來了,你給她說,挨也得趁別人的正硬的時候。小邢說,我才看過的,沒來,再說了,街上連個蚊子哼哼的響動都沒有的,要不這樣,首長你先休息,我等著接人。祁如山準備就這樣辦的,心卻是懸著的,便說,人家是帶了貴重禮物投奔邊區(qū)的,上級又把這么貴重的人分配給咱們了,咱們一定要搞些禮節(jié)。你把耳朵給我弄亮晶了,一有響動,趕緊給我說,我要親自去迎接貴客。
祁如山手里提著馬燈,小邢扛起那妃的行李,小邢的聰明令祁如山感動了多少年,他沒有請示祁如山把那妃安排到什么地方,他只扛著行李在前面悶頭走。小邢走進了縣委大院,推開祁如山的辦公室,將那妃的行李擱下,輕聲說,首長早點休息吧,有事喊我。屋里剩下祁如山和那妃后,祁如山說,累壞了吧,本來應該伺候你洗一洗的,黑天半夜的,沒有熱水,你就委屈一晚上吧。那妃說,好的。兩人就像老夫老妻那樣,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自然而然地上炕、脫衣、睡覺。那晚,那妃只在黎明時,祁如山睡著后,迷糊了一會兒,感覺眼皮剛合上,她的身體又被一個矯健而急切的身體覆蓋了。天無可阻擋地亮了,那妃似乎才清醒過來,她睜大眼睛,又蒙眬了眼睛,再突然睜大眼睛說:
“我們這是干什么呀?”
“日屄唄,連這都不知道啊?!逼钊缟睫右粋€懶腰,一身慵懶一心愜意地說,“日他個媽媽喲!難怪多少人為了干這活兒,不惜拋頭顱灑熱血,比干革命的熱情還高,原來確實是天下第一美事啊?!?/p>
“你剛說什么?日,日什么?”那妃對祁如山說的話似乎懂得的,似乎又很陌生。
“日屄唄,再能日什么!”祁如山笑著說。
“你到底說的什么呀?”那妃真有些糊涂了。
祁如山身子往這邊擠了擠,做了一個動作。那妃明白了,她惱道:
“粗俗,難聽死了?!?/p>
“那你給咱說個好聽的?”祁如山看得出那妃沒有生氣,便嬉皮笑臉逗她。
“造愛?!蹦清目跉庥行┫铝颂齑鬀Q心的樣子。
“一樣的,一樣的,貓叫了個咪咪,油炸馃子叫了個脆脆嘛?!?/p>
“難道……難道你沒有過……這事兒?”突然明白了祁如山說的話,那妃吃驚得全身都是張大的嘴巴。
“我到哪兒,和誰做這事兒去?從十五歲把自己交給革命,十二年了啊,今天太陽落山,還不知道能不能看見明天太陽出山,哪顧得干這活兒。啊哈,這也許就是命吧,原來我還以為我這根美麗的錘子一輩子都要淪落為尿尿的工具哩,鬧了半天是給你留的嘛,說實話,只有你,才配得上我的好錘子?!?/p>
“你說什么?你給我準備錘子干什么?是不是要給我分配掄大錘的工作?”干什么工作,那妃都不會挑剔的,但讓她掄大錘,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合適,她主要怕耽擱事兒。
“是啊,你以后的工作離不開掄大錘了?!逼钊缟秸f著,把身子趔趄過來,抓起那妃的一只手,按在自己身體的某個地方,說,“你現(xiàn)在就可以掄大錘了?!?/p>
差不多整個一晚上兩人都沒有停歇,那妃只感到身體的一陣陣或尖銳或麻木的疼痛外,她真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一樁重要的、將會影響她一生的事情,當祁如山把她的手按在那個地方后,她一個激靈,在上學時,就有一個下流同學,曾抓住她的手按在了他的那個部位,她羞憤至極,因羞憤而爆發(fā)出了驚人的勇氣,她甩手一個耳光,將那個正在全心全意享受美妙滋味的家伙,扇倒在幾米開外。她的思緒瞬間飛回了那個場景,那個場景的羞憤和勇氣瞬間飛回了現(xiàn)在,她抓住按在那個部位的手狠狠往下一按,閑著的這只手一把豁開被窩,朝祁如山臉上狠狠抽去。祁如山猛不防,下身遭此一擊,疼得他幾乎岔氣了,畢竟是出生入死的人,飛快地接住那只迎面而下的巴掌,有些生氣地說:
“你這是干什么?這個女人咋這樣,人說男人提起褲子就不認人了,你還沒提褲子呢,就跟人翻臉!”
“誰讓你耍流氓的?”
“我怎么耍流氓了?”
“那么,這是干什么?”那妃的那只手還被祁如山死死地按在那里,她往外抽一抽,她知道抽不出,她示意祁如山正視這一情況。祁如山正視了,把那妃的那只手攥得更緊,更貼近地按在那個地方。他笑說:
“這算流氓的話,那昨晚又算什么?”
“啊?”那妃驚叫一聲,這才徹底反應過來,雙手雖被祁如山抓著,半邊身子也被他壓著,她還是一骨碌坐起身來,一把揭開被窩,好似要通過勘驗現(xiàn)場,才可證實她確實做過什么事一樣。這個下意識的舉動,讓兩個人都傻眼了,炕上鋪的灰色被單上,印著一坨坨地圖般的血跡。那妃呆坐那里,眼淚撲簌簌流下來,祁如山一時也不知所措,他忙揭起被子捂在那妃身上,說:“小心著涼了?!彼胫清浅抢飦淼闹R女性,他原以為那妃會與投奔邊區(qū)的女青年一樣,熱血報國的情況有,也有很多是因為婚姻不幸而逃離先前的生活環(huán)境的,他想那妃也是這樣的,哪怕她與前夫還沒有離婚,也不要緊,淪陷區(qū)和解放區(qū)是兩個天地,革命隊伍中,無論男女,許多在老家都是有配偶的,也并不影響他們開辟新的婚姻,組建革命家庭。沒想到,那妃竟是一個沒有性經(jīng)歷的大姑娘,他一下子羞愧得無地自容,他昨晚太粗暴了啊,轉眼一想,心下又是慚愧,又是慶幸,唉,日他的媽媽喲,我簡直是個餓瘋了的叫花子嘛,逮著一頓好飯,就要往死的吃啊。他輕輕地將那妃攬到懷里,輕聲說:
“你不要傷心了,都是我不好。人說姻緣自有天定,你要是愿意,你就是我一輩子的心上人了,我一無所有,但為了你,我是舍得自己性命的人?!?/p>
天徹底亮了,屋里的一切都裸露在亮光下,祁如山這才徹底看清了那妃,昨晚從見面到現(xiàn)在,能看得見她時,都是在昏暗的馬燈下,只能看見一個大致的輪廓,本來就好的部分,被遮掩了幾分好,不好的部分又被遮掩了幾分不好,這下,他再一看,她的身上竟沒有半分的不好,上上下下,能看見的,看不見能感受到的,全都是個好。他不覺氣血上涌,不由分說順勢撲倒那妃,又是一番興風作浪。那妃沒有掙扎,沒有反抗,她順從地聽任祁如山的擺弄,昨晚她真的昏了頭了,稀里糊涂折騰了一夜,竟沒有細心體會她的身體和人生究竟發(fā)生了哪樣的變化,那雙長滿了倒刺的手,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手,無論挨到身上任何一個部位,都是穿透的那種,都是入心入肺的那種,都是讓她發(fā)狂蹦跳叫號拼命的那種,而他的身體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身體,在她的模糊的概念中,男人與女人的身體是有不同的,那也只是幾個部位的部分差別,都屬于人的身體的差別,而祁如山的身體好似麻條石砌起來的,還是棱角沒有經(jīng)過打磨的那種麻條石,只要兩人肌膚交接,引發(fā)的都是一陣磕磕碰碰的疼痛??墒牵砸黄肺?,又不是日常的那種疼痛,而是一種大約可以稱之為醉生夢死的疼痛。他的腹部有碗口那樣大的一片凹陷,猩紅的,像是一張血盆大口,她的一對胸部正好陷進去,在他的狂野動作中,那一對柔軟在這個荊棘叢生的陷阱里跳躍活活,她的心尖兒如同一根皮筋拴著,皮筋的一端拽在誰的手里,一抽一縮,她的心口一個驚悸,再一抽一縮,又是一個驚悸,在反復的抽縮下,即便抽縮停歇了,她的身心內(nèi)外仍在不由自主地驚悸著。而他的左腿內(nèi)側,又是一個凹陷,那一方坑里肌肉幾乎被剔干凈了,只有一層若有若無的皮膚在包裹著一根嵯峨的骨頭,堅硬的骨頭頂入她的大腿肌肉豐厚處,她能感到那是兩根干骨頭在碰撞,如榔頭,在一下一下敲著她,一下一下,喚醒著她曾經(jīng)夢見過的某些情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