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以前的行為屬于蔑視判決,人家又頂上了市委書記的壓力,當然要做個樣子給別人瞧瞧。至于他們能不能幫上忙,還要看你以后需要人家?guī)褪裁?。?/p>
他盯著我問:“比如——”
我說:“比如說,等你出來以后,可以考慮用一些資產(chǎn)來抵債,但前提是,要由評估機構(gòu),將資產(chǎn)的價值評到你所欠債款的額度……”
我說得有點吞吞吐吐,因為他除了還有幾棟樓之外,手頭恐怕沒什么別的資產(chǎn)了。而那些商品樓肯定沒法動,上面還頂著銀行的貸款呢。難道讓他賣自己的辦公樓?
卻見偉東忽然眉開眼笑,一時間幾乎令我以為他精神失常。又聽他大叫老王快過來,老王忙吐掉嘴里的煙頭,疾步跑到鐵欄桿前。只見偉東拉住老王的手,把我剛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老王先是一愣,馬上也歡天喜地起來,竟是拍著大腿滿地直蹦。
我當然莫名其妙。偉東也不解釋,只是沖我們擺手道:“我看這事可以馬上去辦,你們回頭自己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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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車上,老王臉上繼續(xù)綻滿奸笑。隨后把我拉到西北全羊館,讓老孫頭把酒菜擺上,才對我細說端詳。
只聽他先是冷笑兩聲,慢慢道:“羅教授,有個事還沒來得及向你匯報呢。就在偉東被拘留的前幾天,那個老房,又落到我手里了!”
我頓時瞪眼,繼而跳起來:“你們一直都憋著這一手,對不對?”
他只是冷笑不止。
原來,自打被老房騙后至今的這半年間,偉東一直在與老王共同演繹著一出臥薪嘗膽。
先是解散公司。盡管公司其實也早該解散,偉東自己的生活費都成問題了,哪還有閑錢養(yǎng)人。偶爾找點活,還得躲著銀行,感覺簡直有點人不人鬼不鬼。于是,偉東最后跟下屬們吃了頓飯,慷慨傾訴一番,外帶鞠個躬之類的,不用問,現(xiàn)場氣氛給整得挺悲壯。好些小兄弟激動得直掉淚,連聲說,跟大哥這兩年沒白混,一輩子都忘不了你的為人,將來不管什么時候,只要大哥還有用到小弟的時候,小弟一定萬死不辭。結(jié)果,這場酒最后喝成什么樣也就可想而知。
酒后,偉東給了老王點啟動資金,讓他到下面縣里注了個小公司,自己孤家寡人,留守在辦公樓上。其實他只給自己留了一個辦公室,別的房間都租了出去。轉(zhuǎn)眼間,樓上樓下立即熱鬧非凡,有外地公司的辦事處、復(fù)印打字的小門頭、保險公司的臨時分支機構(gòu)、雜牌傳銷組織的窩點,以及多個微型皮包公司。每天走過這些忙碌小商人的門前,偉東便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那年月,自己終日都精神抖擻,見客戶永遠激情萬丈,為點小事就能沒白沒黑地跑,而且最奇怪的是,回想起來還似乎從不覺得累。而今天呢,每天悶在那張破板臺后抽煙,啥事不干都累,到了吃飯時,能喝酒的伙計也少了,常常是泡到全羊館里,弄瓶白酒,拉過老孫頭來對飲。酒后不免再到附近的洗頭街上轉(zhuǎn)一圈,找個小姐打上一炮,然后回到自己的高價房里昏昏大睡。第二天基本不吃早飯。
后來,盡管開始跟徐市長有了接觸,但呈現(xiàn)在外人面前的偉東,仍是一副破帽遮顏過鬧市的模樣。何況,來自政府的項目急不得,在很多時候,可以做的只能是等待。
與此同時,他跟老王一直保持著謹慎而頻繁的聯(lián)系,差不多等于地下黨接頭。公開場合,兩人再不見面。甚至在外人面前,偉東還會做出一種“別提這個人”的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