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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從根上說吧,這中學時候的男女同學關系就很無聊,沒必要作什么進一步的發(fā)展!”偉東首先斷言,“你說世界那么大,各具特色的女孩那么多,還非要從老同學里找,不是有病嗎?”
“別一概而論,就人家那些青梅竹馬的,好多不也都一直挺幸福?”我表示異議。
“那不一樣?!彼麚u頭道,“青梅竹馬是一點邪念沒有,根就扎得正;而中學同學之間,那可是階級斗爭啊?!?/p>
我便看著他笑,明白他的歷史性郁悶所在。
上世紀七十年代,偉東讀中學,跟許菲同班。
西山這地方有礦,屬南方比較多見的資源豐富地區(qū)。偉東家住郊區(qū),父親是礦工,孩子們卻隨母親是農村戶口。許菲家則住礦業(yè)局機關大院,老爸是科長。若單從這方面看,偉東實在寒磣得厲害,完全不值得讓許菲放到眼里。
但偉東另有實力,否則也不會令他敢對許菲產生想法。他會游泳,全市少年冠軍;他還有點“姿色”,這倒不是他情愿的,而是別人都看他像影星于洋。那年頭尚未恢復高考,能占這兩樣,已足夠使他成為許多女孩的偶像。
當時的偉東,常騎輛自行車,穿身運動服,背后印著大大的號碼,跟一群體育棒子們一起,呼嘯著掠過西山街頭。那種時刻,路邊便會有女孩抬頭目送著他,滿眼若有所思。
在那些若有所思的眼睛里,或許就包括許菲的,只是偉東從沒聽她承認過。所以,偉東還是寧可認為,是自己先注意上的許菲。
許菲是班里的文藝委員,每天飄逸來去,舉止言談中帶點異域風情,有種俯瞰一切的氣質。在偉東眼里,完全就是一只白天鵝。
像許菲這種機關里長大的女孩,大致有這樣的特點:天生漂亮的固然少(跟別處一樣),但很干癟或營養(yǎng)不良的也基本不會有(這就跟百姓家庭出來的拉開了距離),畢竟伙食標準在那擺著呢,又不會像現(xiàn)在的孩子營養(yǎng)不均衡,長成胖子或豆芽菜。所以隨便拉出來一個,最起碼都水靈茁壯,見多識廣,外帶隨父母走南闖北,張嘴都一口普通話,輕易便可在氣質上壓倒本地孩子。
而許菲身上,似乎還更多著一種颯爽勁。當她看你的時候,一雙杏核眼亮若水晶,顯得整個人都那么灑脫利落。由此所導致的結果,別人怎樣不知道,反正偉東是常常輾轉難眠。
難眠的結果,是心里開始鬧鬼,見了許菲便手腳不自在。有一次,偉東正在游泳池里訓練,遠遠發(fā)現(xiàn)許菲和大院的幾個孩子也在看熱鬧。當時的女孩流行短發(fā)白衣黑裙的打扮,有點“五四”風范。如此單純的黑白顏色就在偉東眼前搖來晃去,竟像是把他給罩住了一樣,令他魂不守舍,將一個入水動作跳走了形,“啪”一聲打出一聲巨響。岸上頓時一片嘩然,這哪是冠軍風范!偉東肚皮上自是一片火燒火燎,但更讓他感覺燒得厲害的還是臉蛋。于是他只管拼命劃水,游完單程后,就低頭鉆進了更衣室。等再出來時,發(fā)現(xiàn)另外幾個大院的孩子還在,但許菲卻不見了。
若干年后,他曾問過許菲這事,當時看自己出丑是什么想法?許菲卻只是含笑不語。
出丑后的偉東越發(fā)難眠,覺得自己無非就是個玩雜耍的,唉,會兩下狗刨算什么?又進不了專業(yè)隊,畢了業(yè)還不一樣得下地干活?撐死也就混個礦上的臨時工轉正。更別提那什么長相,嗨喲,大男人家的,丟死人了!盡管村里的其他女孩每見到自己,都往往會羞紅著臉,低頭悄悄亂瞄,但這更讓偉東受不了。他是既有點不敢高攀許菲這樣的仙女,又頗懷有些隱隱約約的鴻鵠之志,恥于跟這些鄰家女孩為伍。只是這鴻鵠究竟打算往哪飛,還一點譜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