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金呷用手輕撫女兒的后頸，其形狀就像當(dāng)年的妻子，那光滑的麥麩色后頸留下過他太多的輕吻，他沉浸在多年未有過的父愛中，為復(fù)仇而拼命掙錢竟使自己忘記了天倫之樂，因觸景生情而壓抑在心底的柔情和悲憫在血液里涌動，這溫情使他不能自持，仇殺會連累下一代的，此時，爾金呷的內(nèi)心開始了第一次反省，他想，為了孩子們，我豁出老命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孩子們的性命?！鞍パ窖?，又走神了。”他發(fā)現(xiàn)女兒有些為難就迅速轉(zhuǎn)移了話題，“還記得阿爸帶著你和二哥去打獵的事嗎？”

“記不太清楚了?！?/p>

“那時你母親剛剛生下澤央措，秋末正是旱獺出膘的季節(jié)，一群群肥得連肚子都貼到地面的旱獺，在草地密密麻麻的洞口間鉆進鉆出，你和哥哥的眼尖，一眼就看見了一只從洞中鉆出來曬太陽的旱獺，阿爸一瞄準(zhǔn)，啪，旱獺隨即倒下，看見哥哥提著血淋淋的旱獺耳朵，你蒙住眼睛哭了，作揖對阿爸說，別打了，我們回家吧，當(dāng)時阿爸正在興頭上，很生氣，心里還在抱怨，真不該帶女孩子來打獵。當(dāng)阿爸瞄準(zhǔn)第二只旱獺時，那旱獺也做了你同樣的作揖狀，似乎也哭著在求饒，只見你雙手捂住耳朵、閉緊雙眼，無奈地等待著阿爸的槍聲，看見你和旱獺同樣的表情，阿爸的心一下子軟了，旱獺躲過了一劫?？匆娔侵恍∩旎畹貣|奔西跳，阿爸心里在想，如果我的小孩面對這一遭遇，阿爸會豁出命去保護你們……”不知不覺中爾金呷的眼眶溢出了多年未有的淚水，話語逐漸有些哽咽。

“阿爸，女兒會一輩子守著你們?！卑M初感覺到父親的淚水滴答滴答地落在自己的后頸窩，因各自的傷感引出的淚水使她埋頭在在父親的腿縫間嗚咽起來，她的嗚咽是因為土登是家仇而不能獲得全家的認同，因家仇阻隔的愛使她對婚姻失去了信心，她感覺到在不絕的淚水流淌時，土登的身影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像一個破碎的夢境。

寬敞的房子里偶爾一只蒼蠅嗡嗡飛過，煩躁的聲音擾亂了爾金呷的心緒。好在墨爾多山頂?shù)男标枏目蛷d的窗戶射進來，溫暖的金光泛溢在客廳內(nèi)，幾束金輝使大廳陰陽分明，沐浴在陽光里的淚人阿滿初，粉紅色的襯衫更襯托出她掩藏不住的女性魅力，她散發(fā)出的青春氣息在金色陽光的配搭中，令坐在陰暗里的父親感到深深的悵然。曾經(jīng)在茶馬路上被馬幫公認的“高原雪豹”——爾金呷，如今感嘆，“輝煌已是翻頁的皇歷了，歲月無情，我開始老了，我要為兒女努力活著，直到他們的翅膀長硬的那天為止?！彼艘荒ū菬煱蛋蛋l(fā)誓。

正當(dāng)父女倆沉浸在各自的失落之時，樓梯上傳來了仁孜管家的喊聲：“老爺，達瓦帶信說他們的馱隊順利到達尼泊爾的得比錫，估計兩個月后返回康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