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都是康巴人?!崩先苏f完平伸出右手示意他們請,若有所思地重復(fù)了一句:“昌都?!蹦堑孛袷枪雌鹆死先说耐拢岸昵拔以谀抢锪粝铝藬?shù)不清的腳印,那時我們的馱隊(duì)數(shù)量就有剛才的牛毛那么多,像牽直的牛腸子從這個山坡到那個山坡?!崩先撕认乱豢诰葡乱庾R地看了看帳篷的門簾,說:“唉,馱隊(duì)是最害怕這個鬼天的,要是騾子在雪地上一打滑,很容易折斷腿。記得一次在冰天雪地的拉馬山,我們要經(jīng)過一個六十尺長的冰坡,當(dāng)我們眼睜睜地瞧著兩頭騾子順著冰坡滑下深谷時,所有的人、騾馬都掉淚了,大家砍來樹枝鋪在冰道上,我身旁的一頭騾子一踏上冰道,就聽見咔嚓一聲,腿骨折了,痛得騾子躺在冰面上急促地抽搐,四肢在空中不停地亂踢。四個人連忙去扶住它站立起來,有好幾次人和騾子都重重地摔在冰上,受傷的騾子半邊臉貼在冰面上,紅紅的眼睛像是哀求主人救它,主人拿起槍悲憫地對它說,‘來世變?nèi)税?!’槍聲響起,人畜哭成一片。?/p>
“在冰坂上還是牦牛行?!卑⒍嗌钣懈锌卣f,“老人家在馱隊(duì)干過?”
“半輩子都在茶馬道上行走。”因?yàn)榫婆d和新老同行的緣故,他們便聊到深夜……
清早,天空依然霧蒙蒙地罩在帳篷的上空,除了零星地聽見牛嗥聲外,整個牧場能聽到空中的雪花落在草地上的細(xì)微聲。牛群靜靜地在帳篷四周啃噬未被積雪覆蓋的草根,央金和央宗一大早就起來拎著奶桶在喊奶牛的名字,在忙碌的清晨她們很少說話,虔誠的佛教徒阿媽告訴她們:“早晨是新的一天的開始,神靈在萬物迎來新的一天要為所有的生靈誦經(jīng),因此不能大聲說話,最好是埋頭做事,以免打擾神靈。”央金從懂事的那一天就是這樣按照阿媽的囑咐,用無言的勞作來博得神的歡喜。
阿多被牛糞火刺鼻的煙霧嗆醒,他用腳蹬了蹬正在熟睡的索郎,小聲說:“懶狗,趕路了?!彼@到帳篷側(cè)面美美地撒了一泡尿,尿液把腳下的積雪沖了一個大大的窟窿。這時,牽著牛犢走來的央金正好瞧見了他的‘小弟弟’,央金伸出舌頭迅速埋下頭走開。索郎睡眼惺忪地走出帳篷,在地上拾起一捧雪揉了揉眼睛。懶洋洋地從拴馬樁上取韁繩,阿多對索郎說:“去給她說我們走了?!?/p>
索郎推辭說:“你怎么不去?”
“要你去你就去?!卑⒍鄡瓷駩荷返靥忍吡艘幌滤骼傻钠ü?。索郎罵罵咧咧地去同央金道別,回來時手里拎著一個小皮口袋,說:“這是她為我們準(zhǔn)備的干糧。”阿多下意識地回了回頭,看見央金拎著奶桶一動不動地站在距帳篷不遠(yuǎn)的土堆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他朝她揮了揮手,她沒有回應(yīng),仍然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倆人翻身上馬,馬鼻里噴出熱氣騰騰的煙霧,一聲嘶鳴朝雪地奔去。
雪,連續(xù)三天不停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