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央被小活佛的笑聲鎮(zhèn)住了,有些尷尬,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幾下,但又很快恢復了平靜?!爱吂М吘础钡叵蛐』罘鹁传I完哈達后,轉(zhuǎn)過身來沖著平日從未正眼盯視的木匠夫婦笑了笑,給他們送上了茶葉、香豬腿等禮品。手足無措的木匠夫婦不停地在胯腰間揩自己的手掌,特別是木匠,當他伸出雙手去接土司的禮品時,雙腿顫抖得要跪在地上,道謝的聲音如頭發(fā)絲那樣細:“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降央大大咧咧地揮手拍著木匠的肩,說:“小意思,以后我們就是朋友了?!?/p>
木匠的肩被拍打得一陣陣疼痛,但他咬緊牙關忍著。降央家人分別覲見了大小活佛后,在降央的率領下像一把利劍在人叢里“劈”出一條通道朝寨碉下走去。
廣袤的雪域高原,賽馬是男人盡顯英武的經(jīng)典方式,崇尚英雄主義的藏族男人喝酒、騎馬、打槍、耍壩子是他們的生活方式。當年藏王松贊干布曾一路率領游牧鐵騎踏著橫斷山天然的階梯騰躍而下,一度兵威盛唐古都,文成公主的遠嫁使戰(zhàn)事化干戈為玉帛。從此,中國歷史上兩大游牧民族之一的藏民族退出了戰(zhàn)爭的舞臺,遵從佛的旨意:放下戰(zhàn)刀,立地成佛。因布里科是臺地,嘉絨十三勇士的弓箭舞步以毫不遜色的形式替代了賽馬,這些頭戴鐵盔身穿盔甲手持弓箭的勇士們在格薩爾名將阿米格東的率領下,降伏了霍爾軍隊,將戰(zhàn)場上古老的競技角逐,在這里以鍋莊的方式演變成了不帶血腥近乎游戲的娛樂方式。
今天,降央的到來鍋莊并沒有隨即開始,而是要等到知縣大人的到來,數(shù)百年的土司制度發(fā)生了令降央難以接受的變化,“哼,是那個‘趙屠夫’推行的‘改土歸流’的新把戲,把這些漢討口子的氣壯得跟熊似的?!苯笛霘鈵赖囟⒆∧莻€侏儒般瘦小的知縣一來就忙著同爾金呷拱手問好,知縣已經(jīng)取代了降央發(fā)號令讓鍋莊開始的資格。前一段時間,降央曾暗自召集周邊的土司頭人并向知縣說要滅掉爾金呷,這番話引來知縣的反對,說:“這恐怕不妥吧,我受朝廷的委派就是來安良一方的,一打起來,我如何向上交代?!苯笛胍幌氲竭@些,空前的心里失落被歷史的潮流推到低谷,心里罵道,“不知這狗知縣收了爾金呷多少錢財?!?/p>
還是狡猾的管家的話把降央點醒了,“爾金呷之所以如此猖狂,這是因為趙爾豐……”
嘉絨女人離不開鍋莊就像蝴蝶離不開鮮花一樣,伴隨著女人們身上的佩飾發(fā)出銀鈴般的聲音,古老的圓圈舞在寨碉下徐徐展開。領舞人依呷親手掀掉咂酒壇口的甕頭泥,用麥管使勁嘬取壇里的青稞酒,那瘦削而突出的喉結(jié)不停地上下滑動之后,爾金呷耳邊響起了兒時的伙伴現(xiàn)在的領舞人依呷唱起《且索》的古歌,“斯——呀——我們贊美……”酒勁使依呷的聲音如寺廟的蟒號般沉穩(wěn)渾厚,緊貼著地面提醒人們揮手抬腿。
就在爾金呷看見依呷頭上戴著的遺傳數(shù)代的狐皮高帽,那吊在鬢角兩邊的獸爪隨舞晃動時,一個揮之不去的情結(jié)延續(xù)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