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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國學》 對國學研究的幾點看法

季羨林自選集:談國學 作者:季羨林


祝賀《國學研究》第二期出版。

想談幾點意見:第一,前不久接到吳江同志的信,附有他在上?!段膮R報》上發(fā)表的關于國學問題的文章。接著我就接到了上?!段膮R報》直接給我的信,要求我參加國學問題的討論。我都還沒有答復。如果答復的話,我就會說,我不參加討論,也不贊成討論。像國學這樣的題目,難以討論。想給國學下個定義,永遠也不會有結(jié)果,永遠也不會有大家都同意的定義。社會科學同自然科學不一樣,定義很難下。與其在下定義上下工夫,莫如切切實實地讀一些書,切切實實地思考一些問題。根據(jù)自己的認識去鉆研,去探討,有了心得,就成文成書。這比爭定義,說空話要好得多。

第二,學術與政治的關系問題。這是一個老掉牙的問題。我們過去討論了幾十年,有人也吃過苦頭,現(xiàn)在不必談了。但是,最近幾年來,我逐漸覺悟到,二者之間實有密切的聯(lián)系。我舉一個具體的例子。對于王梵志的詩,中外敦煌學研究者頗不乏人。個別的中國學者研究成果發(fā)表后,外國一個國家的學者很不滿意,準備組織班子,匯集文章,大張旗鼓地加以批評或者批判。后來項楚先生的《王梵志詩校注》及時出版了。那個國家的學者一經(jīng)讀到,大為嘆服,于是宣布解散班子,停止批判。如果項書不出,批判的結(jié)果一發(fā)表,不懷好意者就會立即同中華人民共和國掛上鉤。這樣一來,一個學術問題立即變成政治問題。因此,在今天世界上,學術實在脫不開政治。我們時刻想到這一點,會促使我們更加努力,更加小心翼翼。不管我們研究的是國學的哪一個部門,我們都必須認識到學術與愛國主義的關系,決不能掉以輕心。

第三,關于21世紀將是東方文化占統(tǒng)治地位的世紀。國外也有一些有識之士有這樣的主張。我在最近幾年來寫過長長短短的幾篇文章,宣揚這種看法。特別是東方文化中“天人合一”的思想,我認為是中國對人類杰出的貢獻。在香山飯店的一次國際學術研討會上,我做過一個很短的發(fā)言,題目就是:“只有東方文化能拯救人類”指1993年5月24日在“香山東方倫理道德與青年教育國際研討會”上的發(fā)言。。我對此點深信不疑。但是,這是一個極大的題目,而且涉及未來的21世紀。原來我也同別人爭辯過。現(xiàn)在我的做法變了。我想到中國過去有一個近視眼猜匾上的字的笑話。一個近視眼說,匾上是什么什么字。但是此時匾還沒掛出來。21世紀就是一個還沒有掛出來的匾,匾上的字是什么,誰也說不準。如果有人愿意猜,那是可以的,每個人都有這個權(quán)利。但是不必爭辯,爭辯是徒勞的。我們最好學一學京劇《三岔口》,每個人耍自己的槍刀,但誰也碰不著誰。

1994年8月23日

(本文原為《國學研究》第二期祝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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