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間，四中隊的學生像群放出籠的鳥兒，四散飛去，各回自己的去處。

惟有副班長曹原例外，從酒宴出來后，又返回校園，因為此前金銳曾面授機宜。

曹原從小就生活在謎一樣的環(huán)境中，由于父母長年出差，使他幾乎記不得他們的容貌。在他上幼兒園的時候，父母又到更遠的地方出差。據姥爺說，父母干的是一項崇高而驚險的事業(yè)，他們勇敢而優(yōu)秀，是到天涯海角闖世界去了，等他長大了，自然會來和他相見。就像幼時讀的《湯姆 索亞歷險記》一樣，曹原始終懷揣一個夢想，希望像父母那樣走一條與眾不同的人生之路，在未來的追尋中和他們會合。這種懵懂的想法和姥爺下意識的培養(yǎng)，形成了他成長的軌跡。

姥爺在父母離去后成了他惟一的親人，既照顧他的生活，又訓練他的體魄。每天天不亮，就帶他到公園晨練，到湖中冬泳。姥爺精通長拳、太極，一套提袍劍舞得出神入化。姥爺知識淵博，天文地理無不知曉。老人一半時間在家，一半時間在機關上班。那機關里坐著的多是戴眼鏡、留胡須、說之乎者也的人，工作也無非是喝茶下棋和高談闊論，后來他才知道，這里是政府的參事室，姥爺早年曾是地下工作者，為解放軍攻城前獲取了敵軍城防圖立了大功，后來受了不公正待遇，現在落實了政策養(yǎng)老。

曹原可不想在姥爺的呵護下長大，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做一個奮發(fā)有為的人。參加高考之后，他就自謀職業(yè)到四海飯店當服務員。警院面試那天，他意外發(fā)現考官金銳有似曾相識之感，仔細回憶，原來是跟姥爺學過拳術的警察。聽說自己在四海打工，對方馬上來了興趣，問了一遍店里的詳情，叮囑他好好干，一定和老板處好關系。

出了打架那場亂子以后，曹原覺得有些欠老板史大可的人情。發(fā)生了那場惡戰(zhàn)，事后史大可還要提他當領班，他不屑一顧地亮了自己的學生身份，現在想起來，這種處理方式還是顯得年輕氣盛了些。薄暮中的校園是靜謐的，西天的火燒云勾勒出迷蒙的幻象，草坪小徑處的地燈散放著柔和的光，只見一個娉娉婷婷的人影走過來。近了，才看到是林溪。不知為什么，林溪和自己碰面時總是有些不自然，說話時由于慌亂，臉上還綻出些紅暈。這次他有意要和她說話，便站定了問道：“林溪，要出去嗎？”

“不，不出去，我到門口郵局發(fā)封信?！彼氖种泄贿粋€信封。

“正好我也到大門口去，我?guī)湍惆l(fā)好嗎？”

“不用，謝謝，我自己去?！绷窒汩W著，而后擦肩而過。曹原實在搞不清楚，女孩子年輕輕的，卻像個蚌中人，老是用很厚的殼子把自己封閉起來，一天到晚難得說上幾句話。望著她的背影遠去，曹原想起了金銳的叮囑，便信步走出了校園，向四海飯店走去。

在校門外，他迎面碰上了快步而來的丘大任，說是要趕回寢室洗衣服，被曹原一把拉過胳膊，“先別忙回去伙計，我有事跟你商量?！?/p>

兩人一路溜達，不一會兒到了四海飯店，只見里邊燈火通明，生意火旺。曹原舉步要上臺階，被大任一把拽了過來。

“這是啥鬼地方，你還不嫌麻煩事兒多啊！”曹原知道大任的心病，自從上次在這兒惹了禍，他壓根沒再踏進過門。

“咱去辦件頂要緊的事！”曹原拍拍大任的肩頭，俯耳道：“這幾個月我一直有個疑問沒解決，你不覺得那次打架有些蹊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