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寡歡的林溪已感到了危機四伏,入校時的安全感變得蕩然無存。
這安全感來自金銳,確切地說來自金銳的目光。她來警院的確是在碰運氣。報考時惟一的擔心是政審被刷下來,姥爺是解放前的學監(jiān),母親為此受了半輩子的影響,生下她和姐姐林曼后,因情感上的原因與父親離異,婚姻的不幸使她發(fā)奮苦讀,終于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為留美的化學博士??删驮趯W成回國之際,卻身染重病臥床不起。幸有在美國結識的保姆劉姨相伴左右,苦撐到前不久才撒手她們姐妹而去。母親一直不贊成她報考警院,可臨終前卻突然變了主意,讓她遂自己的心愿當警察,攥住她的手直到咽氣。
面試那天,她有些慌亂,是金銳的目光給了她自信,面試很快過關。在決定她命運的時刻,又是金銳向校方領導力爭。據(jù)說她的家庭出身問題高院長也拿不準,還專門向上級打了報告。由此,她感激金銳教官,但一時又猜不透他為什么對自己這么好,那雙一直注視著她的眼睛不僅給了她溫馨和自信,而且像畫了一道保護圈,使那些男生們紛亂的眼光望而卻步,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她漸漸地敢于迎接這目光了,在訓練場、食堂和校園的路上和這對目光相遇時,她會突然心跳不止,耳根發(fā)熱,緊張得無言以對,怕見到他,又有一種想見到他的沖動。她非常想看到他在健身房鍛煉時的樣子,堅硬而突兀的肌肉象石塊一樣堅實,接近他的時候,可以呼吸到一股男人的味道,這氣息似乎有很強的穿透力,直躥內(nèi)心深處,使她有一種莫名的愉悅。他戴手套持教鞭立在隊前時,臉上的肅殺之氣足以令空氣凝固,讓空中的鳥叫聲清晰可聞:“三班寢室窗臺未擦,左下被子差;女生寢室,十點二分才熄燈!”干脆簡明的語言使學生們個個心驚膽戰(zhàn),“好了,停!不給你們這些老鼠長點記性,你們永遠也成不了那粒白米飯,五分鐘內(nèi)跑上十圈,注意,可別把自己不小心練成田徑運動員啊!”
這就是金教官,表面冰冷殘酷,實則鎮(zhèn)定、幽默。在林溪看來,他有俾斯麥的豪情,亦有拿破侖的神韻,對于情竇初開的少女來說,金銳在她心目中除了師長之外,還有一種對成熟異性的親近感。是的,她林溪是個普通人,生活使她變得十分實際,眼下淚珠兒的安頓,未來的工作分配,住房的安排,都使她希望有一座靠山遮風擋雨,這想法既朦朧,又美好。可這幻影就在昨天晚上變得一下子破滅了。
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秘密全然暴露在了這雙眼睛下,像是一只在叢林中搜尋食物的獵豹,他只遠遠地注視著獵物,而不急于捕食。如果不是他自己犯病倒下,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對方跟蹤的目標。當她從車邊攙扶他的時候,那雙眼睛幾乎失去了光澤,她嚇得慌忙哭叫,正遇上拉板車的馮師傅,沒想到對方還會開車,兩人一道把他送到了醫(yī)院。之后,她擔心自己偷離營地的事被發(fā)現(xiàn),辦完入院手續(xù),就匆匆躲了起來。
一切都要盡力地掩蓋,為的是隱藏那個誰也不知曉的暗角,可秘密似乎已經(jīng)被揭穿。她發(fā)現(xiàn)周圍的眼睛都變得有些異樣,首先是嬈嬈,那天晚上偷偷返回宿舍時,是她在上鋪說了句夢話――別裝了,我都知道了。嚇得她差點背過氣去,第二天,對方又拍打著她的肩膀假親熱,一副攥住了把柄又對她寬宏大量的模樣;一向早晨在教室打掃衛(wèi)生的吳爽,這回拎著大拖把,一大早就在自己床下拖來拖去,那雙趟了半夜泥水的鞋肯定被她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