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們倆為啥欺負老實人,媽的這不公平!”人群中站出了一個伶牙俐齒的女孩子,她尖聲叫著,雙手撲過去扯瘦高個子,另一個留長頭發(fā)的年輕人也扶起了倒地的丘大任,兩個漢子一時收了手。
這女孩子穿著很新潮,上身是黑色的哈雷―戴維森露肩裝,咖啡色的緊身?兒褲箍著修長的腿,半露著肚臍,滿是銅環(huán)的腰帶扣兒不?;蝿樱ü珊筮厭熘恢粰C器貓卡通,腳上蹬著一雙高?兒的麂皮靴,由于激憤,聳起的胸脯也在快速的起伏。
“喲,小嘴兒挺好使嘛,不知道下邊的那玩意兒帶不帶勁兒?!笔莞邆€子扶正了氈帽,色迷迷地笑起來,眼神里帶著淫邪,“喲嗬,還是只小筍雞兒哪,俺還從沒吃過這口菜哩?!?/p>
“你吃狗屎去吧,臭流氓!”女孩兒騰地紅了臉,像只斗雞一樣飛撲過去,話到手到,那人的臉上登時多了一道血痕,當另一只雪白的拳頭掄過來時,早被對方一手攥住,就勢鎖住了肩頭,眼看就要吃虧。這時只聽有人極為粗魯?shù)亟辛R了一聲,一下子跳到了女孩子面前,劈手抓過了瘦高個子頭上的氈帽,狠狠拋在地上,然后用腳反復(fù)搓動,就像剛才對方踩那張錄取通知書一樣。
瘦高個子原來是個禿頭,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震蒙了,捂著腦袋仔細打量對方:原來是剛才那個留著長頭發(fā)的年輕人,那人亮堂堂的腦門,帶著書生般的秀氣,可細瞇的眼神里卻透著一股邪勁兒。剛才那聲吼叫,分明是出自流氓之口的那種詈罵。
“你是哪山蹦出的猴兒,敢管大爺?shù)拈e事兒?”矮個子見狀躥過來,兩人一步步向他逼近。
“我是哪兒的,說出來嚇破你們的狗膽!”那人嘴快手快,一個撤步亮了個鷹爪拳的大架勢,下盤扎了個懸襠步,勾了勾食指。眾人皆知這是叫狗的手勢,于是哧哧發(fā)笑。只見年輕人瞇眼斜視,繼續(xù)向?qū)Ψ浇嘘嚨溃骸澳慵谊悹敔斎聫膩聿淮驘o名鼠輩:咱演武廳練過跤,工力門踢過三趟腿,跟師兄趙榔頭打過鐵砂掌,胡師爺?shù)慕痃娬骤F布衫收我最后一個關(guān)門徒弟。想學(xué)招兒,今兒我要不把你倆的門牙打得從脖梗兒后出來,老子陳嘉桐這大號就算白叫了!”
兩個人聽了這番話,再看看對方的架勢,先是面面相覷,而后一左一右從兩側(cè)逼過來,可誰也不敢貿(mào)然下手。還是矮個子機靈,他順手抄起了一把長凳,掄圓了向長發(fā)青年側(cè)后方襲來。可不知是怎么回事,用力的同時,自己倒失了重心,一個前趴平摔在地上,連嘴也磕出血來了。他覺得身后有人把他扶了起來,剛要站直了,又仰面摔了個四腳朝天,被一個服務(wù)生打扮的人重重砸壓在身上,那人像是被絆倒的,失去重心時肘部猛搗心窩,差一點兒沒把他五臟六腑都給砸爆了。
到了這個時候,飯店里已是一場混戰(zhàn),瘦高個子和長頭發(fā)的年輕人扭作一團,另外兩三個男女學(xué)生一擁而上,手腳并用,一時間桌凳被掀翻,杯盤亂飛,湯汁四濺,從這個包間打到那個包間,簡直亂成了一鍋粥。急得老板史大可扯著喉嚨喊:“不要打了,你們這群地痞流氓,派出所的人來了,一個也跑不了你們――”
史大可喊著,猛地卡住了殼,因為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店里跑堂兒的服務(wù)生曹三兒也攪在中間湊熱鬧。他已經(jīng)看出來,這場災(zāi)禍就緣于那張撕破了的錄取通知書,就是這張通知書,又讓幾個學(xué)生個個為姓丘的大個子拼命。可這曹三兒不知何故也摻和進來打抱不平??雌饋?,幾個乳臭未干的學(xué)生還不是那倆家伙的對手,就連那個自稱練家子的陳嘉桐,動起手來也并不占上風。惟獨這曹三兒,在人堆里沖來擠去,閃躲騰挪??此苿窦埽瑢崉t在當幫手:只見他一會兒扔把椅子擋路,一會兒又用拖把戳腿,一會兒肩腿并用使個絆子,像條鲇魚似的在人堆里來回穿梭。只要他一貼近,一胖一瘦兩個大人像給割去了腳跟,不停地栽倒在地,直磕得鼻青面腫,學(xué)生們乘勢而上,只聽見倆小子在桌子底下一陣哭爹喊娘的,一時沒了人聲兒。
史大可注意到,吃飯的顧客們先是因為飯廳內(nèi)大打出手避之惟恐不及,可后來竟然成了看客,就連門口賣水果的劉嬸和扒手“小狐貍”也擠進來看熱鬧。這“小狐貍”是個流浪兒,隔三差五到這兒蹭飯吃,此刻也鉆到桌子底下,冷不丁來個腳手齊下。一場混戰(zhàn)中,經(jīng)曹三兒這么一番渾水摸魚的攪和,兩個欺負人的家伙給擺弄得屁滾尿流,人群中不少人還拍起了巴掌。
史大可開始還為砸壞了的餐具桌椅心痛得捶胸頓足,很快,又為發(fā)現(xiàn)了這樁秘密而竊喜:這個小家伙是兩個月前應(yīng)聘做刷碗工的,因為手腳不利索沒少挨他的?,就在剛才,還因為廁所沒有打掃干凈罵了他一頓娘,沒想到這低眉順眼的打工仔還真掖了一手。
這場混戰(zhàn)直到新華街派出所民警趕到才算結(jié)束,可曹三兒早沒了蹤影,史大可覺得這家伙還頗有心計。
就在要把雙方當事人帶走的時候,這曹三兒又回來了。史大可一把攔住了民警老晉說,這人是我的領(lǐng)班,剛才是我叫他勸架來著??蓪Ψ浇z毫不領(lǐng)情,一擰身子跟上幾個學(xué)生就往外走。
“曹三兒,你他娘的是給揍蒙了,還是缺心眼兒呀!”史大可真急了。
叫曹三兒的年輕人沒理他,反而走到了民警老晉的面前:“還有兩個人,他們四個是一伙兒的,這會兒不見了?!倍筠D(zhuǎn)了身子向史大可拱了拱手,“謝謝史老板,我得告辭了?!?/p>
“我可是出心栽培你,這領(lǐng)班兒的位置可給你留著呢?!笔反罂捎枚叨哙锣碌氖衷诳诖锩髦裁?,“這不,還有這兩個月的工資沒給你哩?!?/p>
史大可誘以金錢,意在挽留人才,一時間還真是動了真情,眼角里噙滿了淚。不想曹三兒并不買賬,他三兩下脫去了身上的工作服,從內(nèi)衣口袋里掏出一件東西,在史大可面前晃了一下。這一下可把史老板看傻了,大張著嘴巴半天沒有合攏。這會兒,不僅是史大可,就連幾個參與打架的男女學(xué)生也沒有料到,那也是一張蓋著紅印的警院錄取通知書,姓名一欄填著“曹原”兩個字。
現(xiàn)在,丘大任看到,為了自己牽連進來的警院學(xué)生一共是五個,除了曹原、陳嘉桐和那個穿著時髦的女孩子以外,還有三個人,一個矮個子的叫黃琳,另一個長了一張娃娃臉的女孩子叫田甜,還有一個,竟是他在店門口遇上的那個抱小女孩兒的姑娘,奇怪的是,那個哭鬧的小女孩兒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