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大任半個屁股坐在車幫上,心里一陣陣發(fā)熱,這鄭陽城的人真好,有朝一日自己當(dāng)了警察,一定要好好報答人家??伤南敕ㄖ辉诙亲永镛D(zhuǎn)了轉(zhuǎn),到了嗓子眼就憋了回去,說謝人的話他舌頭笨得像腳。只聽那人回過頭問道:“這警院吃喝拉撒全管,你背恁重的東西不是找罪受?”
“俺飯量大,臨來時村里黑爺爺怕俺吃不飽,非叫背了一袋米來,夜里好燜米飯吃?!?/p>
“嘿嘿――哈哈……”板車馮朗聲笑了起來,“還有恁憨的,我看八成你是給餓怕了,學(xué)校里可不準(zhǔn)你帶這東西。這樣吧,我再幫你個忙,前面四海飯店的史老板是俺的主顧,我跟他說說,把米存上,你吃不飽,就到他飯店討干飯吃,這不一舉兩得了嘛。”
丘大任點點頭,鼻子有些發(fā)酸,母親死后,父親患病,家里塌了賬無奈讓妹妹輟了學(xué)。打從接到了警院的通知書,是全村上百家男女老少給他湊的學(xué)費,他覺得自己有今天,全憑鄉(xiāng)親們,他日后會知恩圖報的,包括眼前這位熱心的板車馮。
眼前到了四海飯店。這里原是一家以店主人名字命名的雞毛小店,叫大可飯店,可就因為守著警院,生意日益紅火,如今成了一家有著五層樓盤的大飯店,除住宿外,還兼營超市和KTV,整日里門庭若市,人來客往。寬敞的門廊下,玻璃櫥窗內(nèi)各色食品琳瑯滿目:吊鉤上懸掛著黃燦燦的桶子雞和鮮嫩的烤鴨,案板上擺放著紅噴噴的五香醬牛肉,外焦里酥的缸爐燒餅,鏊子上煎得滋滋作響的水煎包,蒸騰著熱氣的羊肉湯鍋,所有香味撲面而來,直朝人的鼻孔里躥,惹得丘大任腹內(nèi)嘰里咕嚕一陣叫喚。
當(dāng)他踏上飯店臺階時,看到左右兩邊擺著水果和蔬菜攤,賣水果的是個十分富態(tài)的中年婦女,正在和一個年輕姑娘說話。那姑娘懷中還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小孩兒大概想吃蘋果,伸手去抓,被姑娘打在胖嘟嘟的小手上,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女?dāng)傊黢R上撿了一個大紅蘋果遞到了孩子手里,孩子才破涕為笑。走上臺階的丘大任有意無意掃了一眼姑娘的側(cè)影,心里有些嘀咕:對方無論從年齡到長相都像是個學(xué)生,而不像是這孩子的媽媽。
丘大任隨著板車馮扛米進了飯店,迎面碰上了史老板。這史大可在當(dāng)?shù)厥莻€眼睫毛能當(dāng)哨兒吹的主兒,經(jīng)營有道,擅長算計,棒槌過手也能搓下四兩屑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丘大任,臉上冰冷得恨不能擰出水來??梢宦牥遘囻T介紹是警院的新生,馬上連眼角兒都綻出了菊花紋,一邊高聲大嗓招呼人領(lǐng)大任把米送往二樓的庫房。丘大任內(nèi)急,扛包先進了廁所,撒了尿出來,不見了領(lǐng)路人,因此多上了一層樓,見有一間虛掩的門,便邁腿闖了進去――他萬沒想到這一闖,倒闖出了一場大禍來。
多少年后丘大任還能清晰地記起當(dāng)時的一幕:在他一腳門里一腳屋外的剎那間,正見兩個人低頭在桌子上擺弄著什么,由于專心致志,竟不知道來了人,等看清了眼前的不速之客,驚得倆人忽地一下立直了身子,而后閃電般用雙手遮擋桌上的東西。丘大任看到其中一個人的小拇指上,好像多了根小指,指甲蓋上還沾了些面粉一樣的東西,更為怪異的是,桌子上的碗盤全是空的,上邊放著兩只拴著線的煙盒,一根筷子的中間好像還系了根兒紅線繩,像是正在把兩個煙盒挑起來稱分量,真不知道這倆人在玩什么戲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