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中原滋溜喝了一口河豚魚湯,然后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憤憤地說:“則成,要不是看在梁市長的面子上,我能容他齊胖子騎在我脖子上拉屎?目前東州海關(guān)轉(zhuǎn)口香煙數(shù)量如此之大,在東州周邊地區(qū),走私香煙充斥市場,泛濫成災(zāi),已是人所共知,早就引起廣泛關(guān)注,要不是我罩著他,十個齊胖子也早死了。這小子一輛奔馳車就想打發(fā)我,則成,你說說,有這么做人的嗎?”
我深知以齊胖子的為人絕不會用一輛奔馳打發(fā)周中原,怕是十輛汽車也不止,是周中原太貪婪了,引起了齊胖子的反感,我聽齊胖子說,周中原暗中養(yǎng)了一幫線人,專門在東州開發(fā)區(qū)貨場踩點,找齊胖子的麻煩,貨柜出貨場后,基本有兩條線路,一條通往昌山市,一條駛往西州市,這些線人踩完點后,一有貨柜出來,就向沿途市、縣執(zhí)法部門舉報,十拿九穩(wěn),給大圣集團和煙販子們造成不少損失。看來周中原雖然善于鉆營,但并不真正懂得政治,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說不定哪天,梁市長這艘大船就得翻在周中原這種人手里。這只是我心里的想法,并未在周中原面前露出來。但是今晚這頓酒著實喝得我心神不寧,因此席散后,我開車回北京花園的路上就撥通了高嚴的手機,我估計張晶晶失蹤的事,齊胖子不敢向梁市長說,但這個女人太重要了,這么大的事必須讓梁市長心里有數(shù),我和高嚴通電話的目的,就是想讓他告訴梁市長張晶晶失蹤的事,相信梁市長知道后一定會找齊胖子了解情況的,只要梁市長未雨綢繆,一切就在掌握之中。再說,向市領(lǐng)導(dǎo)通風報信是我這個駐京辦主任的職責,不然駐京辦設(shè)信息處干什么?月亮不時從云層背后露出臉來,仿佛要窺視這個世界的秘密。我猛然想起什么詩人的一句詩:“死亡是甜蜜的,這是個秘密?!边@句話一下子讓我聯(lián)想到楊妮兒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楊妮兒到醫(yī)院把孩子做掉,孩子解脫了,不用到這個世界上遭受痛苦,沒有痛苦,當然是一種甜蜜,然而小生命畢竟消失了。我仿佛看見做完人流的楊妮兒,臉色蒼白,淚眼漣漣地看著我,鼻子紅紅的,潮濕的嘴巴抖動著,仿佛在控訴我這個殺死孩子的父親,卻由于巨大的悲痛而說不出話來。我知道這是一種幻覺,可是自從楊妮兒告訴我她懷孕以后,我就一直生活在這種幻覺中?,F(xiàn)在月亮隨時可能從云層后面露出來,像一張微笑的嘴,好像在幸災(zāi)樂禍地審視著我,在我心目中,月亮是崇高的、純潔的,然而它此時躲在云層后面,忽隱忽現(xiàn)地像個亂嚼舌頭的長舌婦,似乎想讓天上的云都知道我的秘密。好像一個囚徒講過:“我應(yīng)該在脖子后面長出第三只眼睛,就在我脆弱的脊椎之間:一只瘋狂的眼,睜得很大,瞳孔不斷擴大,光滑的眼球上布有粉紅色的血脈?!边@正是我的心聲,在這個充滿偽善的世界里生活,每個人后脖頸子上都應(yīng)該長出第三只眼,然而長第三只眼的人少,甚至沒有,可是長第三只手的人卻多,我可以向窺視我的月亮保證,盡管我作為駐京辦主任有滿足長第三只手的領(lǐng)導(dǎo)的需求的職責,但是我是用兩只手完成任務(wù)的。專案組領(lǐng)導(dǎo),我對長有三只手的領(lǐng)導(dǎo),心中一直充滿惡心的恐懼,正因為如此,我非常厭惡第三只手,但是我的工作常常是被第三只手指揮著,我之所以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那些長有第三只手的領(lǐng)導(dǎo)應(yīng)該負有主要責任,如果這算是申訴的話,我從心里希望這種申訴得到認可。你們可能不相信我只有兩只手,我也沒有能力證明我只有兩只手,不過我一向認為所謂腐敗有兩種:一種是暴力腐敗,這種腐敗的特點是不給錢不辦事,甚至給了錢也不辦事;另一種是溫和腐敗,也就是在為人辦事的情況下收點人情費,禮尚往來幾千年了,幫朋友辦事,人家答謝一下,不收是對人家的不尊重,我這個人臉皮薄,人家一再堅持給,我怎么好意思推辭?如果這也叫腐敗的話,那么和前一種腐敗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完全是兩個性質(zhì)的腐敗,你們也許不同意我的觀點,那天有位專案組領(lǐng)導(dǎo)聽了我這番話,說我不老實,講的都是些自欺欺人的鬼話,在?!胺兴笄嗤堋钡陌褢?,妄想在不知不覺中麻痹整個社會的神經(jīng),降低正義和道義的門檻。專案組領(lǐng)導(dǎo),你們太高看我了,如果是天下無賊,這種批評我接受,現(xiàn)在是腐敗很多,難道我在腐敗分子中不是最清廉的嗎?你們可能認為這是五十步笑百步,但是五十步為什么不能笑百步?從量刑上看,五十步也有資格笑百步,最起碼“一百步者”很可能掉腦袋,五十步還可以重新做人。請原諒我的思維過于發(fā)散,這種跳躍性思維是多年的駐京辦主任生涯養(yǎng)成的,你們設(shè)身處地地想一想,作為駐京辦主任,今天跑這個部,明天跑那個部,今天接待這位領(lǐng)導(dǎo),明天接待那位領(lǐng)導(dǎo),思維不跳躍行嗎?不過,自從楊妮兒懷孕以后,我的思維就再也跳不起來了,或者說只在兩點上跳來跳去,這就是悉尼和北京,我想象著楊妮兒將孩子生出來后,我也像周中原一樣弄兩個家,一個在悉尼,一個在北京,只是得先為楊妮兒找個“假丈夫”做替身,我搜刮著腦海中適合做“假丈夫”的男人,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楊妮兒能同意,這就是習海濤,其他的男人,無論是誰,楊妮兒都不會同意的。一想到習海濤我氣就不打一處來,如果楊妮兒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是狗日的習海濤的,那么我讓習海濤做楊妮兒的“假丈夫”,豈不是正稱了兩個人的心愿,這才叫弄假成真呢,不僅讓習海濤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媳婦,而且還外帶一個大胖小子,最可恨的是還要由我出錢為他養(yǎng)老婆孩子,天底下哪兒有這樣的道理。這么一分析,我倒覺得楊妮兒肚里的孩子是我的面大一些,不然楊妮兒不會不依不饒地纏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