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老三說:“都拖著丟河里了,從那個冰窟窿丟進去的。老十一,這事我干對了吧?黃毛耗子被用斧頭的那小子砍傷了,被砍掉了一只左耳朵,我給包了傷,別的狗沒什么事?!?/p>
楊十一說:“你還行,還是那么細(xì)心。那幾個家伙有水葬也不錯了,至少是全尸。咱們兄弟叫官家抓了就是無頭尸了?!?/p>
曲老三說:“那是,整不好碰上手黑的胡子也不得好死。老十一,我看還是連夜走吧。沿河岸繞個遠路,等過個一兩天河凍嚴(yán)實了咱們再過河?,F(xiàn)下在這里貓著,我心里突突地不踏實。”
楊十一說:“我看明早就能過河了。三哥,你說那幾個來搶金子的人是胡子?”
曲老三說:“那還有假?可是也奇怪,我怎么頭一回聽到震山狼這個字號呢?對了老十一,你追上那個矮子了嗎?把他宰了?”
楊十一沒回答,卻說:“不管怎樣,咱哥倆又闖過一劫了。睡吧?!?/p>
曲老三還想問問別的,在曲老三現(xiàn)在看來,楊十一還有許多事沒告訴他。可曲老三又不知怎么去問。因為在金廠溝康武漢的勢力范圍內(nèi),他曲老三就是個帶幾十個淘金漢子占一條河岔一面山溝干淘金活的小把頭。這和楊十一不一樣,也和從前不一樣。從前曲老三把17歲的楊十一從山東臨沂府騙到關(guān)東當(dāng)下手。那時楊十一是小伙計,在一年后,楊十一離開曲老三,在一大幫淘金漢子里面整出了名聲當(dāng)了把頭,在大柳河占了一條河岔淘金。曲老三又找到楊十一,兩個人才認(rèn)了兄弟。后來一起帶著那幫兄弟投了金廠溝。在金廠溝原來的大把頭鄭把頭栽在康武漢手里以后,楊十一成了把頭爺康武漢手下的把頭,是支撐金廠溝的三個爺字輩把頭之一。曲老三就靠楊十一罩著當(dāng)小把頭了。曲老三見楊十一已經(jīng)鉆進狼皮睡袋里了,他走一邊掏出棒槌往雪地上撒了泡尿,也回來鉆進狼皮睡袋里了。
除去偶爾的風(fēng)聲,雪野中真正地寂靜了。那六匹胡子們留下的馬也都站著睡覺了。曲老三也打鼾了,楊十一卻睜開了眼睛。楊十一根本沒睡意,他在想他追上抓住又放掉的那個叫鄭祖德的矮子,想不到鄭祖德居然是鄭把頭的兒子。
楊十一把腦袋在睡袋里晃了晃,他不打算再想鄭把頭和鄭祖德了。早幾年,他在鄭把頭手下當(dāng)淘金把頭時鄭把頭對他不錯,但現(xiàn)在楊十一不禁想,鄭把頭對他和兄弟們的恩惠已經(jīng)報了。來日如果被鄭祖德算計了也是命中注定的宿命,因放掉鄭祖德招了禍也是宿命的因果,那怨不得別人。
楊十一又想他這10年殺了多少人了,想了半天得出26這個數(shù)字,也就是說楊十一到今年滿28歲,已經(jīng)賺了25條人命了。那么換一種角度想這個殺人的事,就是他楊十一已經(jīng)死過二十幾次了。也可以這樣計算,在10年間,楊十一拼活了二十幾次自己的命。楊十一對著當(dāng)頂?shù)脑铝羾@口氣,把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都趕出腦海,他想認(rèn)真睡一覺。這樣想著,也就真睡著了……
月亮向西邊沉下去了。太陽從額爾敏河的東面露出弧形的一點邊緣,并射出了光芒,一個冷清的早晨來臨了。
曲老三比楊十一起來得早,曲老三是凍醒的,起來就忙著重新燃起火堆?;鸲讶紵耍置χ鋈鈮K用火烤軟喂狗。在短尾的那塊肉再一次被四眼搶奪的吵鬧聲中,楊十一起來了。短尾還是不敢和四眼爭鋒,跑到楊十一身邊委屈地吱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