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有什么想不開的,要做這種事情?”
她的身邊已經(jīng)圍攏了一群人,好奇、關(guān)心、驚訝……種種眼神投到她的身上,勸告、安慰、指責(zé)……種種話語擠進她的耳朵。
她非常煩惱:“你們干什么?我又沒有自殺,就是想自殺也不會跳湖,我從小在海邊長大,會游泳,想淹死都淹不死?!?/p>
“你不想尋短見,是要到這里游泳了?全鷺門市深更半夜到月仔湖里游泳的唯你一個,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神經(jīng)有問題?”把她從湖水里拖到岸上的中年人追問她。中年人戴了一頂長檐遮陽帽,三更半夜戴這么一頂帽子看著很傻,明白人都知道,他肯定是一個垂釣者,只是不知道他跑到月仔湖釣魚要干什么,因為月仔湖里的魚據(jù)說早就被污染成了毒品,根本吃不得。
“我跟你一樣正常,我就是覺得湖水里涼快,泡泡身子怎么了,不準(zhǔn)嗎?”
人們漸漸散開,圍攏她的人墻松散成了籬笆,她急忙突圍,身后傳來了人們的抱怨:“這些八零后的孩子,沒一個懂事的,都不靠譜?!?/p>
也許人叢中有似她這樣的年輕人,馬上對攻擊八零后的人們奮起反擊:“八零后怎么了?你們倒不是八零后的,靠譜得很,人家趟趟湖水玩,你們非得把人家當(dāng)自殺往上拖,誰不靠譜?除了八零后,剩下的五零后、六零后、七零后都不靠譜,凡是經(jīng)歷過文化大革命的都不靠譜,都被弄傻了,只有八零后最靠譜……”
她苦笑,遠離人群之后,想打個電話找找那個窮人肉的畫家,手機卻被水給泡壞了。
手機泡壞了,換了手機卻沒了窮人肉留下的電話號碼,這讓她很是沮喪了幾天,正當(dāng)她既為擺脫了窮人肉那不正常的眼神而慶幸,又為再也看不到窮人肉那幽深的眼神而失落的時候,窮人肉卻打來電話找她,一張口就是請她給他做模特兒:“完全是義務(wù)性質(zhì)的,我沒有錢支付勞務(wù)報酬,只能靠你的藝術(shù)……精神?!?/p>
她估計,他在“藝術(shù)”兩個字后面的停頓,是省略了“獻身”兩個字。
“還有,我可以送你一張你的肖像作為補償?!?/p>
她在心里毫不遲疑地答應(yīng)了他,表面上卻又裝出遲疑不決的樣子:“那樣不好吧?”
他沉默了,她似乎可以看到他遺憾的樣兒,又怕他果真說聲謝謝對不起放棄了她,連忙又裝作遲疑不決的口氣釣他:“如果你實在找不到合適的,我就勉為其難試試?”
他果斷地說:“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了,算我求你了成不?”
于是她便如現(xiàn)在這般半裸著坐到了他那雜亂擁擠卻光線良好的畫室里。
“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畫成什么樣了?”時間已經(jīng)過去兩三個小時了,她的耐心有限,好奇心也越發(fā)蓬勃,終于忍不住提出了要求。
窮人肉直起身子,長出一口氣,似乎他也被捂在厚重的包裝里表演某個卡通人物:“好吧,看看吧,我去給你拿點喝的。”
她手忙腳亂地套上外衣,趨到畫作前面看著自己,預(yù)想的形象在她心里還是那副東一塊西一塊涂抹得亂七八糟的人形,然而,眼里看到的卻讓她大吃一驚,這一幅畫跟那一副在咖啡店里畫的完全不同,如果說那一幅池水一樣靜謐卻又含混的眼睛是粗枝大葉的抽象派拼圖,那么,這一幅就是精雕細刻的寫實派工筆。她的每一根發(fā)絲、臉上的每一條紋理甚至耳廓邊上的絨毛都細致入微。眼睛卻只有兩個輪廓,她聽說過畫龍點睛,難道畫人也要最后點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