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葉青蘭徹夜未眠,翻來覆去,腦子里滿是猴精帶著手銬的身影,黎明時光剛剛睡了過去,猴精滿身是血帶著手銬跑過來沖著她慘兮兮地笑,白森森的牙齒齜出了唇外,她一下就被嚇醒了。驚醒過后,她再也不敢入睡,索性爬了起來,隨便擦了把臉,班也不上了,直接就跑到了公安局門外。公安局還沒有上班,大門緊閉,她在公安局大門對面的郵電所門口坐著,眼睛呆呆地盯著公安局大門,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可是她就是不想離開,似乎她守在這里,猴精就能夠從大門里邊走出來。
6、姜魯敏
姜魯敏雖然有點小姐脾氣,任性,自我,有時候甚至有點霸道,但是,卻心地善良,還有點仗義、豪爽,這方面她多多少少遺傳了她爸爸山東人的秉性。其實,這種性格特征的背景是高干子弟普遍存在的一種或隱或現(xiàn)的優(yōu)越感。論職務,她爸爸勉強能算個高干,放在全國,這種級別不過就是高干里最低的一階。然而,在鷺門市這座城市里,她爸爸又可以排列到前三四位,所以,家里家外,優(yōu)越感是避免不了的。那天晚上吃猴精的燒烤,鬧了個灰頭土臉,不歡而散,讓她的優(yōu)越感大受打擊,怎么也難以咽下那口氣。尤其是那個小警察對她說話時候不屑一顧的那副尊榮,每當她想起來就食不甘味,寢難安席,不弄點什么事情出來實在憋屈得難受,于是就添油加醋地把那件事情報告給了她爸爸。
姜魯敏的爸爸軍人出身,還沒養(yǎng)成地方官員那么多的忌諱、毛病,軍人干凈利落、辦事爽快地作風在他身上仍然保留了下來。當他聽到寶貝女兒反映,她一個好朋友,因為家庭困難,每天晚上利用業(yè)余時間上街擺攤賣燒烤,卻因為對治安整頓小組的人員態(tài)度不好,警察就誣蔑人家販毒,把人家抓走了的時候,由不得義憤填膺,馬上抓起電話打給了公安局長。
政府官員有一個大忌,不是你分管的部門你不能直接插手,而是應該去找分管那個部門的領導。姜魯敏他爸爸不分管政法,但是部隊轉業(yè)戰(zhàn)場上死人堆里滾出來的老兵,卻不懂得,也不屑于懂得政府機關的潛規(guī)則、黑道道,有什么事情,直截了當該找誰找誰。當然,公安局長也倒霉,碰上了這樣一位黑臉血性軍人,被臭罵一通之后,還被限令三日內要把那個叫“猴精”的“可憐孩子”販毒的鐵證拿出來:“不然老子就到你們公安局去,請你把老子也抓起來,老子也販毒了,販大煙了。”
姜魯敏在一旁聽著她爸爸吼公安局長,樂不可支,還在一旁給她爸爸上發(fā)條:“爸爸,你可不知道,那幫小警察可兇了,根本不跟人家講道理,也不想一想,但凡家里有點活路,誰會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大街上干那種事情去?他們把人家的爐子、三輪車、小板凳,還有沒有賣出去的肉啊魚啊雞腿啊都給搶走了,肯定拿回去自己烤著吃了。爸爸,你說這不是比打砸搶分子還惡劣嗎?爸爸,你再想想,如果真的販毒,還用得著半夜三更擺小攤賣燒烤嗎?再說了,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哪會有販毒這種資本主義社會才有的事兒?這不是誣蔑社會主義嗎……”
那邊公安局可憐巴巴地給姜魯敏他爸爸解釋著什么,這邊姜魯敏一個勁給她爸爸煽風點火、添油加醋,他爸爸也不時隨口把她的話轉賣給公安局長:“你們也不想一想,真的販毒了,還用得著半夜三更跑大街上擺攤嗎?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社會主義國家哪會有販毒的?作為一個共產黨員,我們一定要有高度的政治覺悟,要有充分的政治敏感度,不能讓人覺得我們在誣蔑社會主義,更不能讓人民群眾覺得我們現(xiàn)在還是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打砸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