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肉悶不作聲爬上了三樓，找了一根繩子，然后把繩子從上面遞給了是不是，讓是不是把繩子的一頭系在吊斗上，另一頭扔到地面上，然后順著繩子爬下來。是不是按照凈肉的辦法，狼狽不堪地從吊斗上猴子一樣的爬了下來。這件事情在廠里算一件未遂重大人身事故，全車間的人都被扣了獎金，大家一下子就都跟猴精扯平了。事故調(diào)查認定，事故的原因是電葫蘆的移動式開關(guān)中間的接點上夾了一小片棉布，棉布剛開始是濕的，一通電發(fā)熱之后，棉布被烘干，就成了絕緣體，結(jié)果電動開關(guān)失靈。至于這片棉布是偶然進去的，還是人為夾上的，誰也沒有證據(jù)證明，反正不過就是一起未遂事故，既沒死人也沒傷人，扣了大伙的獎金發(fā)了個未遂事故通報也就不了了之了。

凈肉心里卻明白，這件事情是猴精干的。頭天夜里，剛剛接班之后，猴精曾經(jīng)拆開了電葫蘆開關(guān)鼓搗，凈肉當(dāng)時還問了一聲你干嗎，猴精說開關(guān)不好使，他修修。第二天一大早就發(fā)生了是不是被困吊斗的事兒。凈肉把這件事情悶到了心里沒給任何人說。是不是接了個電話之后上吊斗查看電葫蘆的，凈肉沒辦法證明電話不是猴精打的，更沒辦法證明電話就是猴精打的，即便凈肉能夠確定猴精在電葫蘆開關(guān)上做了文章，然后打電話誘騙是不是上吊斗，他也不會說出來，那不是他的性格。什么事情都悶在心里，既是凈肉的優(yōu)點長處，也是他的致命弱點

猴精可不想按照是不是說的那樣，沒事干的時候?qū)W學(xué)業(yè)務(wù)鉆研鉆研技術(shù)，他對改革開放的理解就是放開了讓老百姓賺錢，能發(fā)財?shù)陌l(fā)財，不能發(fā)財?shù)氖芸唷Ｋ?，他堅持搞他的第二職業(yè)：擺燒烤攤。今天晚上他心里挺舒坦，凈肉結(jié)婚，他隨了十塊錢的禮，而工友們隨禮的平均水平是兩塊錢，他送的無疑是一份大禮，不管怎么說一起參加工作混了快十年，自己有那個條件多送點沒關(guān)系。這也讓他覺得自豪，看著工友們驚詫的眼神和凈肉感激的笑臉，猴精志得意滿，夜里撂地攤賣烤肉所受的一切辛苦和譏諷嘲弄，在這一刻都得到了補償。

鬧洞房的時候，他瞅機會把一掛鋼雷子留給了凈肉。鋼雷子就藏在床鋪底下，捻子上綁了一根香，出門的時候亂哄哄地，猴精趁亂點燃了那根香，香燃到跟捻子捆在一起的部分，就會引燃鋼雷子的捻子，然后就是猴精期待的爆炸……這個惡作劇并不存在惡意，僅僅是無數(shù)個鬧洞房的創(chuàng)意之一，掰手指頭數(shù)數(shù)，挨過這種炮仗的新婚夫妻絕對不止凈肉一家。

可惜的是，猴精沒有機會親耳聆聽那令人震撼的爆炸聲，他還要守著他的燒烤攤子烤雞腿、烤巴郎魚，烤豬肉串、羊肉串，凡是能烤的他都要弄來烤。晚上十二點左右是小夜班工人下班的時間，那個時段工人會一窩蜂的經(jīng)過這條昏暗的小街，他的一串羊肉要買五毛錢，其他小販的價錢都是三毛錢，然而他的生意卻好得不得了，這讓其他小販羨慕不已，他有他的秘密，有他的絕活，他誰也不會告訴。

離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猴子抓緊時間穿肉串，簍子里已經(jīng)裝滿了，他還想多穿一些，他自信，他穿多少都能賣光。旁邊的三輪車上，裝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钠【?，批發(fā)價一瓶一塊錢，他賣兩塊錢。邊干活邊想到凈肉和新娘子這會兒在洞房里的情景，猴精的心里有些莫名的騷動、異樣的惑亂。凈肉和新娘子今天晚上將要做的事情，雖然他沒做過，但是他想過，迫不及待的想做，然而，他卻只能想想而已，迄今為止，他還沒有合適的機會、合適的對象真的去做。凈肉是他們這一撥工人里第一個娶妻結(jié)婚的人。本來，凈肉不見得能夠在娶妻成家這件事情上就跟他過去學(xué)毛著、抓革命促生產(chǎn)一樣保持第一。然而，他口粗要求低，不計較娶一個沒有戶口、沒有工作的農(nóng)村妞，于是就又在這件事情上占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