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司令上當(1)

利劍 作者:胡楊


(1)

中原這一年的夏天熱得邪乎,三十八天滴雨未下。

日頭自打睜開眼就伸著火舌,把麥田舔得裂開一道道口子,像一眼望不到邊的烏龜殼。瀝青路開始翻漿,大大小小的汽車輪子都涂了一層黑糨糊。鳥兒有氣無力地飛著,飛著飛著突然有一兩只翻著跟頭抿著翅膀往下掉,中暑了。

往日在馬路邊游來蕩去的小商小販們被蒸發(fā)了,街頭巷尾變得空空蕩蕩。在裝有空調(diào)或電風扇的房子里,在大樹或建筑物的陰影下,人們一邊大口呷著祛火的綠茶,一邊搖著蒲扇不停嘴地罵著狗日的天氣,只有數(shù)不清的知了趴在樹上不分晝夜撒著歡地叫。

是夜,兩輛軍用越野指揮車風馳電掣般開進,雪亮的車燈如同四把長劍在黑夜里揮舞著,一會兒刺上天空,一會兒刺向地面,一會兒照亮大團飛揚的塵霧,一會兒把路邊的樹木照得通明,而這一切一閃又都不見了。

坐在第二輛車里的是A集團軍軍長向玉良少將。

向軍長中等身材,相貌平平,但注重個人形象,頗具軍人儀表,皮鞋每天都擦得锃亮。他不吸煙屙不出屎,不喝酒吃不下飯。喜歡打球和狩獵,投三分籃和打野雞是他的拿手好戲。他偏愛山東籍士兵,從當團長以后,無論是選公務員,還是挑司機,首要條件必須是山東籍。他每晚臨睡前必看三頁官場小說,精通馭人之術(shù)。在地方黨政團體和商界,他有很多朋友,經(jīng)常門庭若市,來訪者絡繹不絕。

盡管空調(diào)開得很大,送出涼爽的風,但向玉良仍感到燥熱難當,右手食指和中指在膝蓋上敲著軍鼓的節(jié)奏,時不時偏過身子,從一個不易被覺察的角度窺視著身邊的頂頭上司――H軍區(qū)新任司令員田行健中將。

田行健理著標準的板寸,這是他入伍后的第一個發(fā)型,一直保持到現(xiàn)在,四十年未曾有過變化。從遠處看,他的頭發(fā)烏黑油亮。湊近瞧,則會發(fā)現(xiàn)數(shù)十根銀絲夾雜其中,像沒有偽裝好的士兵。

他是“國”字形臉,方鼻闊口臥蠶眉,在軍人群體中,此種臉型居多,細一瞧,會發(fā)現(xiàn)星星點點的老年斑。這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別人,這是一位歷經(jīng)半個世紀風雨的老兵。

田行健正仰靠在座椅上閉目養(yǎng)神,雙手交叉置于小腹前,看上去氣定神閑,極具儒將風韻。

路面不平坦,車子突然顛了一下,田行健眼皮微微一抬,向玉良的身子馬上彈起,神情緊張地看著司令員,眼簾洞開。

但田行健的眼皮只是微微一抬,之后再無動作。向玉良緩緩地坐了回去,接下來一切如初。

向玉良把嘴唇合上,咽了口唾液,喉結(jié)骨碌碌跳動了兩下,剛才緊繃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松弛了。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是司令員的秘書王曉星,他和司機絲毫沒有覺察身后的動靜,正瞪大眼珠盯著前面的引導車和道路。

向玉良望著窗外黑洞洞的世界出神,城市的喧囂遠去,耳邊只有被車體撕裂的喑啞的風鳴。他調(diào)整了一個姿勢,頭微仰,讓思緒在黑暗中飄飛。

突然,他的膝蓋抽搐了一下,像被電擊了似的。他重重地皺起了眉毛,心說,不好,風濕病又犯了!一閃念的工夫,雙膝開始酸脹,過一會兒又變成了鉆心的疼痛,多年的患病經(jīng)驗告訴他,暴風雨要來了!

半個月前,田行健奉命由西部某軍區(qū)平調(diào)到H軍區(qū),雖是平調(diào),但意義非同尋常。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誰不曉得中國人民解放軍幾任總參謀長,都是從H軍區(qū)司令員位置上相繼提拔起來的,何況田行健戰(zhàn)功赫赫,年富力強。軍界對他的前程普遍看好,盛傳他用不了多久就會進軍委領(lǐng)導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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