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黑糊糊的一片。頭頂上,星星依然在天穹上移動著永恒的舞步。腳下看不到一個生命在移動,除了輕撫小草的微風(fēng),幾乎聽不到什么聲音。
伊拉龍確信有人要發(fā)動攻擊,于是將意識延展出去,四周探識了近一千多英尺,卻找不到別人的蹤跡。
終于,他垂下了雙手,胸口劇烈起伏著,感到肌膚燒灼般疼痛,全身散發(fā)著汗臭。腦海里似有風(fēng)暴在咆哮:刀光劍影,四肢斷飛。一會兒,自己仿佛在垡藤杜爾,與巨人作戰(zhàn);又一會兒,自己置身烈火平原,與同樣身形的人類刀劍相交。每一個場景是那么真實,他覺得似乎某種神奇的魔法將自己帶回過去的時空。他看到那些被自己所殺的人和巨人就站在眼前,栩栩如生,仿佛他們會開口說話。盡管身上的傷疤早已消失,身軀卻依然記得所承受的諸多傷口,感受到劍和箭穿透肌膚時的劇痛,他禁不住顫抖起來。
伊拉龍一聲吼叫,跪倒在地上,雙手緊抱肚子,身體不停地前后搖擺著。好了……好了。他前額觸地,身體蜷縮成一團(tuán),嘴里噴出的氣足以讓他腹部感到燥熱。
“我怎么了?”
在卡沃荷時,布魯姆所吟誦的那些史詩沒有提到以前的龍騎士會出現(xiàn)這樣的幻覺。伊拉龍在沃頓國所遇到的戰(zhàn)士中,也沒有人會因為自己曾流過的血而受煩擾。而且,盡管若倫說他不喜歡殺戮,他也不會在半夜驚叫中醒來。
我太脆弱,伊拉龍想,一個男人不應(yīng)該有這種感覺,一個龍騎士不該這樣。換了加羅或者布魯姆,他們肯定不會有事。做該做之事,僅此而已。對此,不會有什么哭泣,不會有無盡的煩惱,不會整天咬牙切齒……我太脆弱了。
伊拉龍?zhí)似饋?,在草叢中宿營地里不停來回踱著,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半個小時后,他感到憂慮依然揪心,仿佛上千只螞蟻在皮膚下爬行,一有風(fēng)吹草動,他感到草木皆兵。他抓起行囊,沒命地跑了起來,全然不管無盡的黑暗中有什么東西在等待自己,也不在乎別人會看到自己的狂奔。
他的目的就是要擺脫噩夢。大腦似乎在與他作對,他已無法通過理性的思考來驅(qū)走恐懼。他只能依賴肌肉的原始本能,這種本能告訴他要動起來。如果跑得夠快、夠賣力,或許那一瞬間他可以控制住自己?;蛟S,胳膊的揮動、腳在塵土上的重踏、腋窩下因汗?jié)駧淼幕伒暮?,還有種種其他感受,能迫使他暫時忘卻恐懼。
或許。
如同海里的游魚,一群椋鳥掠過午后的天空。
伊拉龍瞇眼看著那些鳥兒。在帕倫卡谷,春天時,椋鳥會群聚在一起,數(shù)量大得驚人,足可遮天蔽日。眼前這鳥群并不大,不過卻讓他想起從前的那些傍晚,他、加羅還有若倫,一起在門廊前一邊喝著薄荷茶,一邊欣賞天空中如同一塊烏云般飄動、翻騰的鳥群。
迷失于回憶中的伊拉龍停下了腳步,在一塊巖石上坐了下來,重新系牢靴帶。
天氣變了,變涼了。西邊一片烏云,預(yù)示著一場暴雨可能降臨。這里的植被更茂盛了,有苔蘚、蘆葦,以及一簇簇的綠草。遠(yuǎn)處數(shù)英里之外,平坦的地面上露出五座山丘,中間那一座山丘上,長著一片茂密的橡樹。繁茂的樹冠之上,伊拉龍依稀看到一些殘垣斷壁。那應(yīng)該是一座早已廢棄的建筑,也不知是哪個族群在遠(yuǎn)久以前修建的。
一時好奇心起,伊拉龍決定前去找點(diǎn)吃的。那里應(yīng)該有很多獵物,尋找食物是一個很好的借口,讓他在繼續(xù)上路前,到那里探究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