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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級臺階下至黑暗(1)

神諭三部曲之神諭 作者:菲舍爾


外面,太陽在一線火燒霞中落下。

塞斯透過一扇高高的窗戶,看見晚霞。他裹緊斗篷,向后靠去。長長的走廊上空無一人。遠離他的那一端,一只火把發(fā)出暗淡的光,悄然把墻熏黑。

他忽然挺直身體。那邊有些微動靜。

“是你嗎?”

準是他們。大執(zhí)政官的第八殿在遠處的夕陽中關(guān)閉。第八殿是影子之殿。冥城的燈全部熄滅。每一扇門都鎖上,巨大的城門被鎖上,又上了門閂。從日落到新任大執(zhí)政官確立之日的日出,整整三十六個小時,任何人不得出入冥城,不得生火,不得工作,不得講話。成千上萬的抄寫手、工人、工匠、奴隸要嚴格地齋戒,哀悼大執(zhí)政官降入黑暗。這是神離開他們的時刻,古怪,不安,這是歡樂的第九殿的前夕,是給新選出的孩子加冕的前夕。

任何船只不得駛?cè)敫劭?,港口炎熱的街巷空無一人。

在島上,九祭司要打坐冥想,不再禮拜神像。

他坐直了迎候來者,心里卻在想,而米蘭妮將要死去。慢慢地窒息。他桀驁地看著來者,雙臂抱起,低聲說:“你們遲了?!?/p>

來者一共五人。豺狼看著他,目光銳利,狐貍和其他三人把斗篷裹得嚴嚴實實。這些人面貌粗野,膚色黝黑,身上骯臟,但個子不大,其中一人非常矮小。

“他是細人,”狐貍笑道,“專攻狹小地方。不然就得讓你進去。”

豺狼靜靜問道:“都按計劃辦了?”

塞斯無所謂地聳聳肩。“我這邊是的?!?/p>

“港口的人在傳,說有人想刺殺將軍。有這回事?”

“我聽說是個心懷不滿的仆人。阿吉林穿著鎧甲。”

“真是萬幸,”豺狼說,他仍然盯著塞斯,“你好像有點兒緊張?!?/p>

“你想讓我怎么樣!”他覺得自己在挑釁。人好像總是看走眼?!拔彝??!?/p>

盜墓賊狹長的琥珀色眼睛在思量。但是,他只說:“那就帶路吧?!?/p>

他們默默地走,他只好走在前面。他們像影子似的跟著,從第二層到第三層,接著是第四層,這是抄寫手工作的最底層。走到通向墓道的高臺階,他們停住,脫下黑斗篷,塞到一個凹處。他看見幾個工人袒胸露乳,皮膚油光發(fā)亮,身上掛滿繩索、銅棍和古怪的挖掘工具。豺狼身穿黑衣,腰帶上綴滿小釘,煞是恐怖。塞斯還看見他身上掛著幾把刀。他舔舔發(fā)干的嘴唇。豺狼把他的人逐個打量一番,然后點點頭,耳上的寶石閃著光。“下?!?/p>

臺階頂上有一扇象牙門。塞斯拿出鑰匙,開了鎖,打開柵門。豺狼沒問他從哪里搞到的鑰匙。塞斯留在最后,鎖好門,然后趕上去。

至少有三十道不同的臺階通向陵墓。也許還有他不知道的。這一道離抄寫手區(qū)最近。去年的一個夜晚,他打開門,向下走了至少一百級,空氣涼爽,直到一陣風(fēng)吹滅了他手里的燈,他才上去。他至今記得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站在那里,開始什么也聽不見,后來就聽見細微的聲音,滴水聲,遠處的回聲,微弱得像呼吸。然后他轉(zhuǎn)身跑了上去,渾身燥熱,心怦怦跳。

這次,他推開眾人向下走,感覺似乎不同了。他們有火把,狐貍點燃火把,火焰煙氣騰騰,在墻上跳蕩。這些人不怕死。走在后面的兩個人在談?wù)撆?,獨眼狐貍嘴里低聲吹著一支歡快的曲子。只有豺狼默默地和塞斯并肩而行。

再往下走,空氣起了變化。先變涼,后來又熱起來,劈頭蓋臉、無處不在的熱。走了兩百級,他們過了陵墓的第一道門,這道門比較新,比較小,是文官重臣、工頭和大執(zhí)政官身邊人的棲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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