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斯站在甲板上,斗篷松松地披在身上,密切注視港口。隔了這么遠(yuǎn),沒人能認(rèn)出他,可他還是把亞麻斗篷的帽子拉在頭上。他雙臂交叉,下巴抵在胳膊上,皮膚上感覺到光滑木頭的熱度。
海水深深,顏色蔚藍(lán),海豚游弋,背鰭劃破水面。神島就在他右邊,奇形怪狀地從水中聳起,島上的白色建筑錯(cuò)落有致,神廟的墻上貼著瓷磚,繁花似錦,羊群滿坡。
他從沒上過島。一般人不讓上。這會(huì)兒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上去。
奧伯萊在甲板下打呼嚕。自打他們在浦萊西亞買通那位商人,上了船,他就一直睡著,偌大的軀體癱在昏暗的角落里,鼾聲起伏,大汗淋漓。男孩一路坐在甲板上。塞斯從眼角余光里能看見他。他把腿垂在船舷外,入迷地看著海豚,滿心歡喜。整個(gè)下午他沒吃東西也不說話。
船進(jìn)了港,塞斯望著港口發(fā)愁。房屋層層疊疊,建在海底火山的峭壁上,白色的房頂、墻壁、拱門、臺(tái)階如瀑布飛流直下;陡峭的街道盤旋回轉(zhuǎn),大執(zhí)政官的大理石宮殿俯瞰著沙漠,在陽光中熠熠生輝。
島上悄無聲息。隔這么老遠(yuǎn)他就能感覺到城市在持續(xù)高溫下發(fā)蔫,遮陽篷無精打采地垂著,墻和瓦燙得沒法碰,強(qiáng)光晃得睜不開眼。沒人出門;鵝卵石能把鞋底燙穿,根本下不得腳。連貓也躲在陰影里,漁船上的油漆被烈日烤著,被油膩的海水泡著,鼓起了泡。
船靠近碼頭,水手們收了帆,他聞到碼頭上散不去的魚腥,和碼頭外香料和爛水果的味道。他低下頭,仔細(xì)觀察著三五成群的工人。漁夫,混混兒,商人,外國人和沙漠里來的人?;煸谝黄?。阿吉林的士兵,三個(gè),不對,是四個(gè),坐在陰影里,腳架在桶上。角落里有條死狗。
士兵是個(gè)問題。早上船起航的時(shí)候,浦萊西亞海灘上的人群中有幾個(gè)人氣急敗壞,他覺得那是卡利姆和幾個(gè)村民,但那時(shí)船已走遠(yuǎn),他不敢肯定。他問了阿利科索斯,男孩只是笑著聳聳肩,什么也沒說。要一位什么也不回答的神有什么用?如果卡利姆騎馬晝夜兼程地趕路,有可能趕在他們之前,甚至有可能就在這碼頭上。懶洋洋的午后沒準(zhǔn)是個(gè)圈套。也許,他直接去找了阿吉林……
塞斯直起身?!叭ソ袏W伯萊。”他大聲說,男孩一躍而起,跑到艙下,臉上依然掛著神秘的笑容。該不該支使大執(zhí)政官?他不知道,自從那干涸的巖洞里突然發(fā)了大水,他就害怕這男孩。趕快把他交給米蘭妮,然后脫身出來。
再說,豺狼那邊還有事呢。
一想到他出賣的東西,他就害怕,可這次恐懼還沒有升上心頭,奧伯萊就從艙里上來了。他用雙手把碩大的軀體從暗處撐上來,邊伸懶腰邊朝碼頭上張望,在陽光下瞇起浮腫的雙眼。塞斯這回可不上當(dāng)了,他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那樂師的精明。
“阿吉林的人有四個(gè)?!?/p>
“在等我們?”
“可能?!睒穾煋蠐蠒竦冒l(fā)紅的臉,“沒看見米蘭妮?!?/p>
“她才不會(huì)到這種地方來。”
奧伯萊哼了一聲,算是同意。
“我們不能把他帶到爹那兒?!比共粍?dòng)聲色地說。纜繩甩到岸上,船??繒r(shí)在石階上一撞。奧伯萊踉蹌一下。
“還有哪兒……”
“不行。”塞斯決絕地說,“我受夠了。他現(xiàn)在歸你了。你帶他上島。你想干嗎就干嗎,我不干了?!?/p>
“想搗亂呀,小子?!眾W伯萊樂了,“說起來我還救過你呢。我可要向那姑娘告發(fā)你,你帶著那枚金胸針亂跑。”他突然停住,“看?!?/p>